24 二十四

24.二十四

这天早上,戴总亲自来找我。三言两语之后,他说到正题上,原来是要我追加工程款。我说一期工程款不是已经给你们了?他说这个工程庞大,他自己的公司难以按期交工,所以他还请了别的公司帮忙,但是那家公司要求是先付款,后干活。我说合同上写的明明白白,分期付款,分期完工,每期工程完结前预付一半款项,待验收合格支付余下款项。可是眼下这第一期工程没完,第二期工程还没有开始,戴总就要我们拨款呢?戴总说:“我的公司怎么也好说,因为我相信孙董,可是兄弟公司和孙总并不熟悉,叫人家怎么相信?”“他们不相信,我们可以另外找合作单位。生意首先做在诚信上,他们首先就对我们抱有怀疑态度,这个合作是不会顺利的。”我的话戴总显然不愿意听,他从椅子上很麻利的站起来,腆着个大肚子说:“那么我就回去辞退他们?”

“戴总何必生气,”我说:“看样子,我们之间的感情还是淡薄一些?”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我认为戴总没必要为那个兄弟单位来挤兑我们。我想,戴总也不必辞退他们,只是让他们来找公司,戴总只管中间做个好人……”

“做个好人?”戴总一个冷笑:“感情为了做这个好人,我宁可不要自己的工程款。”

“戴总这是哪里话?”

“哪里话?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对是对,但已经没有了合作、信任、共赢的那份感情。”

“好吧,既然这件事你做不得主,我去和孙董说。”说完话,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我的办公室。

他前脚走出去,我后边就给孙佳成挂了电话。我把刚才的事完完整整告诉他,孙佳成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我说话太刻薄,恐怕会伤了彼此的感情。我唯唯听了,没有顶嘴。

隔了一天,孙佳成要我给戴总拨款。我就答应了,吩咐谢婉婷安排这件事。谢婉婷问我为什么,我说你去问孙董。她就电话问孙佳成。孙佳成又要他来问我。我很惊讶,觉得孙佳成的态度有些古怪,我想他一定是中了戴总的流毒,在生我的气。我知道谢婉婷的态度还是倾向着我,就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她。她听完我的话就瞪眼睛说孙佳成糊涂。我说也不尽然,孙董心里有数,可能手上握着大笔资金,并不怕戴总的闹事。“有钱也不能这个用法啊?”她说她要去和孙董通个电话,我说不必,你只管照做就行。我对孙佳成是信任的,感觉他很有气魄。

遇到一个结构图纸不明白,我去预算科找小杨,他叫杨永胜,暂时担任预算科长一职。尽管他年纪比我大,但我还是叫他“小杨”,看相貌,我们也差不多,看不出谁大谁小——是的,看外表,我比半年前稳重多了。小杨看见我,急忙从办公椅上站起来。我请教他问题,他就说:“嗯,副总又要考验我。”讲完问题之后,我预备走,发现他脸上有一些犹豫不定的神色。我就问他是不是有话和我说。他就看一眼对面坐着的办事员小胡。

我说:“你到我办公室去,正巧我那边还有一页图看不明白。”我们就去了我的办公室。

坐下之后,我问他有什么事就说吧。

他皱眉想一下,就说到:“我们公司正在建设的项目,我重新预算了,投资额远不止这个数。”他伸出五个手指。

“那是多少?”我问他。

“一倍还不止。”

“什么?你没有弄错吧?”我大惊,坐不住,站起来。

小杨也站起来。

“没有,绝对没有错。”

“公司没有成立之前,戴总已经把工程的预算做好了,而且是请建筑设计院的专家做的,我想,这怎么会有错呢?”

“专家不会出错,即使出错结果也不会差这么大。我想,专家们做的预算并不是工程的全部,或者,就是阴差阳错……”

“我知道了……”我对小杨摆手,“你是公司的功臣。”我握住他的手,晃一下,“这件事你先不要和别人说,无论是谁。”

“可是,老总要是问……”

“你是说孙董的妈妈?”

小杨点头。

“她懂什么,你随便应付她就是了,只要前后说的连贯,没有漏洞就好。”

“不是,我觉得,她也许,比我们还要早,我是说,事情的真相。”

“什么?不可能吧?”

“她很关心我们的预算,不止问过我一次,说我们没有把工程预算重新做一遍……是的,我就是在老总的提醒下,把工程……重新做了一遍预算。”他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会这样?”我倒吸一口冷气,放下小杨的手,转身低头走几步,在脑子里把整件事重新考虑一遍。我走到小杨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说:“对,你就是什么也不知道,和以前一样。”

“那样我不算失职吗?”

“错不在你,连我,这件事都不能说出去,不但不能,是不敢,我们说出去,就会被炒鱿鱼,你懂吗?”

小杨摇摇头。

“以后你会明白的。”我说,“你回去忙吧,以后发现什么秘密,只管先来告诉我,总经理和孙董那里,你不要抱着立功的目的去讨他们的欢心,对于别人,也不要为了显摆,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公司里有些秘密,也许,已经和家庭利益牵扯到一起了。”

小杨是懂非懂,拿手挠挠头走出去。

坐回到办公椅上,我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想心事。我想:如果孙佳成的妈妈知道工程的总投资额,那么孙佳成会不会也知道呢?我想到他要我少管账面上的事,这不是点明要我对一些问题采取置之不理的态度吗?可是,他真的能大局在握,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吗?如果他果真这么能干,还要我们这许多闲人做什么?思前想后,我把孙佳成和他的妈妈,还有戴总三者之间的关系重新考虑一遍,暂时认为,他们三个才是目前公司的最大操纵者,戴总之所以敢和我那么说话,是没有把我当成他的合作者或者说发包方,就是可以对他的工程质量有约束力的,可以用拖欠工程款的方式拧着他的鼻子转的他的顶头上司。问题想到这里,可以确定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应该是很密切的,但是问题接踵而至,戴总和孙佳成会是一个心思吗?看他来要工程款的雄赳赳的样子,我跟倾向于他是一个极端自私的拜金主义者。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把友情看得高于天空,把诚信当做信仰放在心底呢?再来看孙佳成和他的妈妈,为了阻止丈夫离婚,这个女人不惜唆使儿子去犯罪,可以想见,她是多么的残忍和跋扈。这侧面反映出她同样是一个自私而且阴险狠毒的人。孙佳成年轻气盛,明显又失去了有丰富商业经验的他的爸爸的帮助,他被夹在两个极端自私的人中间,能够施展得开吗?他会明瞭表面是妈妈,是朋友的这样两个人的阴险诡计吗?当然,孙佳成的妈妈是站着儿子这一边的,他们始终会携起手来对付戴总,可是,从工作经验来说,戴总怎么是他们可以对付的?

我这样想着,谢婉婷进来。说了一会子事情,我问她:“你说孙董的妈妈,就是我们的梁总会不会为了不和丈夫离婚,或者说一旦看到离婚在所难免,于是做出非常的事情出来?”

“你怎么会这样想?”

“孙董和他的妈妈、爸爸的关系使我不得不这样想。”

“他们怎么啦?”

“你看公司成立至今,孙董的爸爸可是过来一两回?”

“他忙。”

“这是借口。”

谢婉婷看我。

“我想,他们家庭里肯定在酝酿着一场大战。”

“不会吧?”

“你忘了,‘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了?”我说。这是一个暗语,我曾经拿这句话来形容过她和孙佳成的关系。

她对我笑一笑。

“我觉得,孙佳成和他的爸爸、妈妈的关系不算坏,如果说他的爸爸和妈妈感情已经破裂,但是他们父子情深,不至于吧?”

“可是许冰老师已经怀孕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谢婉婷摇摇头。

“关键是,这个家务事是我们这个公司成立的理由。如果不是这个家务事……”

“没有这个家务事,佳成公司也会成立。”

“怎么说?”

“佳成早就说过,他要自己开一个大公司,他不愿意和爸爸经营工厂。你等着瞧吧,不等眼前这个工程完成,他就会正式来公司上班。”

“你这么肯定?”

谢婉婷白了我一眼。

“你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啊。”我说。

谢婉婷出去,我又去想这一些纠结杂乱的事情,想要从中理出个头绪。思来想去,我觉得孙佳成和戴总不会是一个心思,佳成公司就是操纵在他们两个人的手上,戴总有实权,孙佳成幕后总指挥,这是一场角逐,鹿死谁手没有定数。孙佳成的妈妈更倾心于和她的丈夫的角逐,这个佳成公司不过是她要挟丈夫的资本。我这样想着,忽然一个我认为极其正确的想法急速划过我的脑际,我一定神,待要把那个想法找回来,可是更其糊涂了。我叹口气,自认不够聪明。

林希儿在家乡建设一个大型的养猪场,投资之大超过我的想象。也许吧,她自认我比较有钱。可是,我手头的钱全投在佳成地产了。我给他的那个银行卡上的钱用完了,她电话要我打钱过去。我想不到她会这样理直气壮和我要钱,有些高兴,有些惊异。我不好意思求爸爸,只好暗中找妈妈帮忙。妈妈理解地看我,根本没有问我要钱干什么,就给了我十二万的一张银行卡。这是一种信任,转身之后我激动的热泪盈眶。

林希儿的猪场就建在村子南边,前边不远处自西向东绕着山岭脚有一条月牙儿似的弯曲小河,取水很是方便。但是为了安全,她还是另造了一口水井。批地还顺利,这在我意料之中,想她经常陪那些镇领导吃饭,这点事还不是小菜一碟。还有架线拉电,这些她都有条不紊的办到了。因为公司最近的事物很忙,我经常是自己开车过去看望林希儿,她瘦了,黑了,脸上皮肤变得粗糙,可是精神着。每次看到她的时候,我都会有一种久违了的甜蜜感觉。她带我去看正在建设中的猪场,向我介绍猪场的结构和每一部分的用处。他让我提出意见,我说只要你觉得好就行了,我懂什么。她说你必须懂,因为这个猪场是你的。我说猪场怎么就成了我的?她说建这个猪场用的全是我的钱,每一笔账都清楚地记着。她还要汇报,还要我查账。我说我不管这些事,总之这个猪场是你的,不是我的。她就说:“你这样不负责任,我可要撂手不管了。”我说这怎么行?她说除非你承认猪场是你的才行。我想一下,就说,要么猪场算我们两个的吧?她点头,找村里干部立了字据。

绕猪场转一圈,我想起唐伯虎的“桃花坞”来。我从小就看过介绍唐伯虎生平的小说,感叹他生不逢时的人生经历,佩服他在绘画方面的造诣。我指着猪场周围一些土地说:“你可以把这些土地买下来。”

“干什么?”林希儿问。

“可以种桃花啊。”我说。

“呵,想不到你还是一个浪漫主义者。”

“你不是?”

“以前是。”她眼睛里**漾着一些向往,“现在,我是一个现实主义者。”

“什么?现实主义?”

“嗯,要是这些地块买下来,我宁可在上面种玉米和大豆,也不去栽桃花。”

“只栽几棵吧?”我请求。

她看我,说:“好啊,其实,我也蛮喜欢桃花的。”

猪场西边地势高一些,她盖了一排房子。我问这些房子是预备她和她的爸爸搬过来住的,还是另有用处。她笑一下,说:“你说对了一半。”

“那另一半呢?”

她眨眼睛,叹口气:“告诉你吧,这是仓库,储藏饲料用的。”我喔了一声。“当然啦,只是储藏我们自己猪场的饲料用不到这么多房间,我是预备……嗯,申请一个品牌饲料在我们当地的一个经销权……”

“哎呀,你雄心不小啊。”我佩服说。她笑笑。

“这也是我出去考察一番的结果。本来,事情还没有开始,我不想告诉你,可是一想你是猪场的老总,就不敢不告诉你了。”

“你直接叫我猪倌不就得了。”

“那我就是猪婆了。”她随嘴说出来,马上就脸红了。我装作没有看见,继续和她谈猪场的发展。她在县书店买了一些养猪的技术书籍,还有通过邮寄的方式从一些国家大型的养猪场和饲料厂购来部分宣传片。回到家里她就在cd上拨给我看,还答应借一本养猪的书给我读。

“我没有和你借书啊。”我说。

“可是我愿意借给你啊。”她说。

“问题是,我没有借啊。”

“问题是,我借给你啊。”

“你还是没有懂我的意思。”我知道她在跟我贫嘴,就也贫下去。

“你也没懂我的意思。”

“你不如借本爱情小说给我读。”

“爱情不是用来读的,可是养猪是你的事业啊。”她把话题错开。

“在我告别单身以前,爱情才是我的事业。”

“在我还是一个穷光蛋以前,我专注的是怎样赚钱。”

“给你钱,你卖爱情吗?”

“我缺的是钱,没有钱的培养,我这棵树还没有结出爱情的果子。”

“结果子干什么,只是要鲜花。”

“被你绕进去了。”她脸羞红羞红的。

“我没有绕你啊?”

“那么我绕你吧?”

“问题是,刚才你说你被我绕了。”

“现在我改嘴了。”

“改嘴不行。”

“那要怎样?”她嘟起脸。

“亲个嘴吧。”

“哈,还是你来绕我。”她拍我的肩膀一下,走开了。我嘻嘻笑着在后边跟着。

林希儿的爸爸也精神起来,不但负责工地晚上的守夜,白天也靠在那里,很是认真地查看工程质量。我怕他累坏了身体,要林希儿另外雇人守夜。林希儿笑说:“找别人他还不放心呢。我爸爸呀,早打算好了,将来我喂猪,他要在这河里放一群鸭子。”

“那不行。”

“怎么啦?”

“他身体不好。”

“这一点不用你操心了。”

“可是,我就是不同意他太操劳。”

“嗯,好吧。”

“将来你会雇几个人来猪场干活?”

“最多三个。”

“够吗?”

“绰绰有余。”

“活儿又脏又累,工人好找吗?”

“很容易的。”

“我想,你要找一个有些技术的工人,至少有这样的一个人。”

“我知道,我和镇兽医站早挂了钩。”我还要张嘴,她对我说:“行了,这些事不要你操心。你自己的工作还不够你忙的?”

“我是不放心呢。”

“是吗?担心自己的钱打了水漂儿?”

“嗯,有一点。”

“不要那么想不开,你自己不是还教育我说,钱就是用来花的。”她大大咧咧说,果真一个开朗的农村女孩。

“你变了。”我说,脑子里出现深圳街头那个很爱打扮的女孩子的形象。

“变了?变好还是坏了?”她认真看我,一脸的紧张。

“怎么从来没有看见你穿深圳时候的衣服,都落在深圳了?”

“没有……可是,你还没有告诉我,我变得是好是坏呢?”

“怎么不穿出来?”

“那些衣服,怎么好在村子里穿……”

“有什么不好?只要自己喜欢,爱美是很自然的一件事,谁嫉妒谁就是那个只爱生活在阴暗世界里,终其一生要和美丽势不两立的大巫婆。”

“你愿意我穿那些衣服?”

“不是我愿意,是你愿不愿意?”

“可是,我在问你呢。”

“我也在问你啊。”

“我不是和你绕口令,这回是真的……”她焦急说。

“我……我所以说你变了,其实就是这个原因,我倒觉得,现在的你很实在,天真之美,我一直崇尚这种美丽。”

“真的?”

我点头。

“我从来不愿意女孩子穿金戴银的,我觉得,青春之美胜过任何亮丽的服装和金光闪闪的宝器。”

“我说当初你看见我带一条大链子要皱眉呢。”

“我有过吗?”

“有过。”

“当时你为什么那么在意我?”

“我就是随便看到了。”

“胡说,当时你一定是在打我的主意了。”

我伸手挠她,她跑开。我追过去。她呵呵笑着,在快被我追上的时候发一声尖锐的喊叫,我怕周围有人,更要误解了她的清白,就住下手。

“嗯。还别说,我当时,”她气喘吁吁告诉我,“就在研究你是不是一个阔公子呢。”

这场谈话是在小河的南岸,那山岭脚下一块洼地里。

在晚上,她会带我去逮知了,回来以后用油烹给我吃。我们喝酒,更多的时候只是一人一瓶啤酒,并不多喝。我们都不抽烟,但是她家里有烟,说这是招待那些干活的工人的。

干活的工人都是本村,不用管饭。但是在房子上梁,工程开工和结束的时候,林希儿都做了好饭好菜来招待那些工人。她本家的伯父、叔叔和婶子都过来帮忙。一个猪场,把她和亲戚朋友的关系拉近了许多。她自己也说:“‘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真是一句大实话。”她的那些本家很尊敬我,对我的话接近毕恭毕敬。我想,要是在城市里,区区二十几万块钱算的什么,几乎不值有钱人一个车轱辘的,可是在这里,就被人敬若神仙。我怀疑林希儿用我的钱可能还了一些债务,因为她的一个叔叔告诉我:“昨天招弟把借我的钱还给我了,这要感谢你啊。我的儿子在城市里买楼房,我哪里有钱给他?唉,招弟就把钱还给我了。”我认为这位叔叔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意思是想和我借钱,可是他到底没有说出口。

猪场竣工已是秋天,那天天气很好。她提前一天通知我,电话里说无论我有多么忙,务必要过来吃这一顿中午饭:“这顿饭对猪场以后的发展会很有帮助的。”她电话里说。我就把手上的业务赶快办理一下,驱车过去。

宴席设在他们镇上最大一家酒店里,总共十桌酒席,建筑工人两桌,亲戚朋友三桌,林希儿单位的工人和领导两桌,镇领导、镇兽医站工作人员(包括站长)、和双石口村的村领导以及方方面面的社会人士三桌。因为身体原因,林希儿的爸爸和妈妈没有到场,但是其余至亲差不多都来了。林希儿在把我介绍给那些人的时候,竟然说我是深圳人,还说我是一位家财万贯的大老板的唯一宝贝儿子。我看着林希儿一本正经的样子,简直不能理解。我真害怕那些人看出来我的车牌号并非深圳牌子,而车的档次也并不高。当然,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也许耳濡目染了孙佳成董事长的作风,我的形态语言随着林希儿的介绍变形金刚一般自然转化成一个风度翩翩的阔少年形象。大家就对我万分敬重起来,连几位镇领导也是对我点头哈腰,口口声声要我在当地能有更大的投资项目。

酒席很隆重,占了两个楼层,我和镇领导一桌,单独在三楼一个阔大的装有空调的雅间里。林希儿和我一桌,我们一正一副做陪酒员。镇党委书记是一个高个子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他很器重我,说我“远来是客”,竟然要我做上。我推辞,几乎不能推脱掉,幸好林希儿及时赶过来,说我虽然远来,却是这个猪场的幕后大老板,所以不能算是客人,不但不能算是客人,还要一一给大家敬酒呢。镇书记就说:“这不委屈了谭公子。”

酒席中途我挨桌去给大家敬酒。我的敬酒没有人不喝,大家抢着和我碰杯,倒让我好一个难为情。

从醉酒和大家脸上的兴奋颜色来说,酒席很成功。大家没有不喝得晕乎的,有些人已经是接近大醉,其中包括那位镇书记。我喝得也不少,当天是不能回去了。车子就放在酒店后院,坐林希儿雇来的面包车回村。

半下午,林希儿对我说,镇党委今天下午请你的客,去不去呢?我说我不能喝酒了,还去做什么。她说意思意思吧,只要你去,他们就高兴。我犹豫着,林希儿就说,本来是要明天请你的,你也看见了,镇书记中午也喝醉了,可是,听说你明天就要走,所以就把酒席改在今天下午了。想起她给我做的介绍,我就埋怨她:“你干嘛要在领导面前那样介绍我呢?”

“怎么啦?”

“其实你的谎话很好戳穿。”我说,“路途遥远,我竟然是开着车过来,车牌子也不对……”

“这有什么,我可以说你的公司在当地设有分公司,你是开着分公司的车过来的啊。”

“这是狡辩。”

“狡辩就狡辩。”看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到底去不去啊,人家一级领导这样优待你,感情你要不摆人家?”

“哪能呢,就是为你考虑,我也得过去。”

晚上的酒席果然喝酒不多,大家就是嘻嘻哈哈说事,倒也开心。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林希儿骑了一辆摩托车送我到镇上。我把自己的车开出酒店大门,林希儿和我道别,嘱咐我路上小心驾驶。我答应她。我预备开车走,她的一只手却还搭在我放下的车窗玻璃上。我就看她,她也在默默看我。足足有三分钟光景,我说:“我走了。”她对我柔柔地笑笑,点点头,把手拿开。

我把汽车开出很远,在倒车镜里看见,林希儿还站在公路边上冲着我招手,她的摩托车停在不远处。她穿一件深红的短袖衣裳,干干净净,朴素而自然。我忽然对她说了一句:“待嫁新娘。”

大概是我的汽车速度太慢,而且一直又行驶在路边,她跑过来。我停下车,确认是她跑过来了。我想她有什么事呢?就在那里等着。她跑过来,拉开车门坐到车上。

“你拉我走吧?”

“什么?”

“嗯,我疯了。”她对我笑一笑,又打开车门下车。“你走吧。”她说。

我被她的行为动作弄个头懵,在车上问:“你有什么事吗?”

“没有。”她摇头。

“我走了……”我对她说:“我真走了。”我看着她。

她点点头,再次和我招手。我也招手,把车开走了。

倒车镜里,她转身走回去,留给我一个手放在眼睛那里的背影。我想她是不愿意我走,可是……路漫漫,真的如她的话,还不是恋爱时候,我们要发奋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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