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跑到几百年前的世界来?!
禅院鹤衣的这个想法才刚刚冒出来,就发现面前的画面突然一转——
她现在似乎是穿着寝衣坐在房中的被褥上,手中还拿着一枚嵌满宝石的金色发梳。抬手将手中的发梳插进了发间后,她合衣睡下。
疑似十影的人闭上了眼睛,禅院鹤衣的视觉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禅院鹤衣:???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过了一会儿,又好像是很久,熟悉的属于式神的嚎叫和咒力相互冲撞的声音打碎了黑暗。
禅院鹤衣看到,鵺和巨大化的伏翼在头顶盘旋,紫色的电光和几乎凝成实质的声波交织在一起编成一张巨大的网。地面上,满象卷起了鼻子,数条水龙嘶吼咆哮着往前冲去,第二形态的九节狼以只能看到残影的速度在闪躲和进攻。
所有式神攻击的目标都是相同的——
魔虚罗。
忽然,禅院鹤衣视野的余光看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沿着手臂缠绕了上来。
正在喘息中的十影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很温柔地摸了摸那滑溜溜的,但是已经变得有些坑坑洼洼了的水母触手。
“我没事,谢谢你水母。”
禅院鹤衣明白了,这是调服魔虚罗的现场。
触手从手臂上退走后,十影抬起了头。
禅院鹤衣看着面前这个破败不堪的荒野,再看看力量明显比自己式神高出许多的式神们,有些沉默——
那些没在这里出现的式神,大概都已经被破坏了吧?所以她现在是在以前那个十影的记忆里?
还没等禅院鹤衣捋清楚头绪,眼前的画面再次转场。
还是那个荒野,不过在场的式神出现了变化。
现在在和魔虚罗战斗的是玉犬·浑、满象、九节狼,十影的身上没有了水母,正半跪在地上喘息着,原本洁净的衣襟被尘土和鲜血弄脏,似乎伤得不轻。
难道自己刚刚想错了?
禅院鹤衣还在疑惑时,十影猛然抬起了头。跟着她的视线,禅院鹤衣看到满象在魔虚罗的刀下被一分为二,化作两滩黑色的影流跌到地上,却没能再回到主人的影子里。
不可以!
沉浸式的体验让禅院鹤衣陡然惊叫,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做不到任何事情。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少了满象的牵制后,玉犬和九节狼也先后被破坏,魔虚罗一边长出断肢,一边朝十影走来,最后,雪白的刀光淹没了视野。
“哈——!”
像是溺水的人突然重新获得了空气一般,睡在被褥上的人猝然弹起身,伏着身子剧烈喘息着。
汗水浸透了身上的寝衣,黏腻的贴在身上。
随后,她像脱力般地往旁边倒下,面颊抵在粗糙的榻榻米上。
禅院鹤衣感觉自己的心脏也在砰砰狂跳——
刚刚那是梦中梦吗?
仿佛为了验证这个事情似的,躺在地上的十影翻了下身,抬手结印:“玉犬。”
两只威风凛凛的大狗狗从地上的影子里钻出来,用舌头去舔十影的脸颊。
十影伸手抱住了凑过来的两只式神,把脸埋进它们温暖的皮毛里,没有说话。
熟悉的触感和温暖也安抚了禅院鹤衣。
虽然不是她的式神,但那梦也太——
可禅院鹤衣还没欣慰完,她发现视野再一次回到了那个荒野。
这一次,她清楚地看到九种式神都在十影的身边,然后十影抬起了双手,慢慢握拳。
“布瑠部·由良由良。”
脚下的影子随着咒言升腾而起,化作旋涡般的影流,带来了那位还未曾被调服的式神——魔虚罗。
魔虚罗出来后,式神们第一时间展开了攻击,一场毁天灭地般的大战再一次拉开了序幕。
禅院鹤衣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这是梦境吗?显然是。
但是十影为什么能一次次梦到这个?或者说,她为什么能一次次的进入这个梦境?
禅院鹤衣忽然想到了之前看到过的那枚发梳。
式神被破坏,式神使死亡。
有时候如果满象和九节狼率先被破坏了的话,十影便会自杀,自主开启下一次梦境。
就像玩游戏反复sl一样。
这种画面在眼前反复循环着,禅院鹤衣开始变得木然而疑惑——
这种方法,真的没问题吗?而且就算在梦境中调服了魔虚罗,现实也并不能完美复刻那一次的战斗,毕竟这不是游戏,魔虚罗也不是设定好程序的游戏boss。
十影再一次死亡后,禅院鹤衣面前的画面变了。
这一次,十影坐在阳光正好的花园里,似乎是在休息。
“小姐,陛下身边的荷言大人来了。”
支着脑袋发呆的十影抬起眼,一名穿着白色狩衣,头戴乌帽子的青年含笑而来。
青年一头金发,有点像是西方人种的混血。他眼眸有些狭长,但因为深邃的轮廓不显女气,嗓音也如春风般和煦温柔。
“见过大人。”被称为荷言的青年看到十影后似乎顿了一瞬,随后微笑颔首与十影打招呼,“我这次来,是想和您确认道场结界的事情。”
“请坐。”禅院鹤衣听到坐直身体的十影有些疑惑地问:“向我确认结界的事情?”
“是。”荷言在十影的对面坐下,禅院鹤衣这才看到青年那双眼珠带着一些微微的蓝色,有些梦幻,“十影和六眼的比试陛下很重视,希望您二位能够全力以赴,而且——”
荷言顿了顿,用手中的蝙蝠扇敲了一下掌心。玉做的扇骨接触到掌心时,发出温和好听的敲击声。
那双眼睛里的蓝色似乎更深了,禅院鹤衣甚至感觉心神被人抓挠了一下。
“万一您召唤魔虚罗出现在道场,身为皇家的结界师,我必须保证陛下的安全。”
禅院鹤衣明显感觉十影怔愣了一瞬,声音似乎有些轻还有些茫然:“只是比试,我又怎么会叫出没有被调服的魔虚罗?”
听到十影的话,荷言展颜一笑:“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我看您似乎精神不好,才想打趣一番,如果冒犯了大人还请见谅。”
荷言的画面消失了,十影又回到了那片荒野。
但禅院鹤衣还在想刚刚看到的事情——
她直觉那个荷言肯定有问题。
未调服的魔虚罗召唤出来几乎只有一个同归于尽的下场。一场切磋比试而已,正常人谁会这么做啊。就算开玩笑,也不会有人这么说的,还打着担心陛下的幌子。
在皇权至上的时代,如果真把陛下弄出什么好歹,即使是御三家都要被扒掉一层皮吧?这个时代可不像现代,咒术师还多得是。
而且十影这个时候既然都说不会召唤未调服的魔虚罗,那么在比试的时候,自然也不会轻易反悔。
那当时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随后的画面,一直在荒野和现实中交织着。
十影在不断尝试用不同的作战方案在梦境中去调服魔虚罗,但魔虚罗的名字,在现实出现的频率也陡然变多了起来。
禅院鹤衣注意到了这个异常,但是十影似乎一点都没发现。禅院鹤衣无法感知十影的状态,可她心底隐约明白,十影大概因为一次次进入梦境的关系,心神不太集中——
她太累了。
在经历了不知道多少的死亡后,十影在只剩最后两只式神的情况下,成功调服了魔虚罗。
禅院鹤衣沉默着地看着十影擦去脸上的泪水,然后伸手摸了一下面前朝她单膝跪下的高大式神。
“下次见...魔虚罗。”她说。
时间也在这个时候,终于到了比试的那一天。
十影没有穿十二单或者其他的和服,而是一身方便行动的巫女服。
出门前,禅院鹤衣看到十影把那枚金色的发梳放进了一个刻满咒言的小盒子里,然后收进了妆匣的深处,似乎并不打算再用。
禅院鹤衣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些咒言,发现是可能是起一些封印效果。
等这个离奇的梦醒来后,去禅院家的忌库找找看吧。
十影上了轿厢后,画面再一次发生了变化,在两边墙面都绘着仙鹤和松树的过道里,禅院鹤衣看到一名白发蓝眼的少年迎面而来。
抛开那张脸不谈,光是他身上那月白的狩衣和湖蓝色的差袴,就在一众深沉的衣着的中十分打眼。
“日安,五条家主。”
“日安,咲。”
从六眼的口中,禅院鹤衣知道了十影的名字。
听到他的称呼,咲似乎有点无奈:“五条家主还是叫我禅院比较好。”
不知名字的六眼少年眼底滑过一丝无聊的神色:“一个称呼而已。”
咲不再说话,两人错身而过。
咲似乎到了自己的休息间,侍女上过茶水后,她就一直把玩着手中薄薄的青瓷杯子在发呆,禅院鹤衣无从得知她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房间的障子门被拉开,是荷言进来了。
他今日穿着一身降红色的狩衣,禅院鹤衣觉得他的眉眼间莫名带了一丝狡猾的意味。
“日安,大人。您今天看起来似乎还不错。”
咲朝他微笑了一下:“陛下的旨意,自当养足精神好生准备才是。”
禅院鹤衣心想,养足个鬼,你昨晚还陷在那个梦境里呢。
“如此就好,只是那日我在府上同您说的话还记得吗?”荷言微笑地问。
听到荷言的话,咲似乎回忆起两人上次见面的场景,停顿了一瞬:“自然是记得的。”
得到咲的回答,荷言用手中的蝙蝠扇敲了敲掌心,含笑点头:“那就好。还请您依言行事。”
两人又随便交谈了两句后,荷言便以比试马上就要开始的理由,起身告辞。
但是他拉开障子门出去时,外面的走廊里似乎发生了意外。
咒力的波动率先出现,然后一道黑影从门口飞过。
荷言的反应很快,他第一时间就按住头上的立乌帽子想要矮身躲避了,但那道黑影飞过去的速度更快,在走廊上带倒了不少人。
咲连忙起身朝外走去,只见穿着月白狩衣的少年一脸淡然地站在另一头,对上咲看过去的视线时,他似乎很浅的笑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
咲收回视线,去看身边的荷言,只是这一看,她有一些惊讶。
“荷言大人,您这是?”
荷言头上的立乌帽子掉了,露出额头上的那道缝合线。
荷言笑了一下,用手拍了拍帽子,摸着额头上的缝合线说:“前些日子去帮忙布置结界时遇到了诅咒,不过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这个伤口恐一时半会恢复不了。不说了,这耽误了一会儿时间,我得赶紧走了。失陪了大人。”
咲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随后,咲从走廊中隐约的议论声中得知,刚刚有那名官员不知说了什么惹到了五条家的家主,所以直接被打飞了。
有人在说五条家太嚣张了,陛下就在后殿,他也敢如此行事。但是没有几个人敢附和的。
...嚣张吗。
紧跟着,画面一变,咲已经和六眼打起来了。
赫的威力在一次次的加大,但是咲仍旧游刃有余的模样。
她的体术很好,而且场上有七只式神,即使是能够做到瞬移的六眼,也没办法突破式神的护卫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禅院鹤衣看到那双熟悉的蓝眼睛越来越亮,好战的神色不要太明显。
“你比以前进步了很多啊。”这么说着的六眼抬起了手,是禅院鹤衣很熟悉的起手式,但禅院鹤衣觉得咲可能没见过茈,不然的话,可能第一时间就会把一些式神解除掉。
咲虽然没有见过茈,但陌生的手势让她第一时间就警惕了起来。“虚式·茈。”
陡然泄露出来的庞大咒力让咲眼瞳紧缩,紫色的电光淹没视野前,禅院鹤衣看到,不,或者说咲看到了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
那是一双黑眼珠,但又带了浅浅的蓝色。
咲看到那个金发的年轻人,眼眸微弯地动了动唇。明明隔着很远的距离,但咲一下子就分辨出了那个口型代表的什么意思——
魔虚罗。
一些记忆控制不住地从脑海中浮现,禅院鹤衣也跟着被迫回忆那些记忆的碎片,无数模糊的面容在眼前快速闪过——
【您召唤魔虚罗出现在道场。】
【你要是有魔虚罗,赢下此次比试还不是手到擒来。】
【魔虚罗为最强的式神,即使是六眼,也无法与之抗衡。】
【如果您能调服魔虚罗,想来他们也不会异议您成为家主。】
在无数个声音说出魔虚罗的名字时,那些模糊不清的脸忽然融合成一张清晰的面孔。
那双黑中带蓝的眼睛中似乎有旋涡在流转,紧紧抓牢了人的心神。
禅院鹤衣再次听到了当时的对话,但是又不一样——
【您会召唤魔虚罗出现在道场,身为皇家的结界师,我必须保证陛下的安全。】
【只是比试,我也会召唤出魔虚罗。】
【还请您依言行事。】
禅院鹤衣在这一刻好像听到了咲的心声。
魔虚罗...
召唤魔虚罗出现在道场。
“布瑠部·由良由良·魔虚罗。”
那些在外面的式神全都被解除,蛮横的咒力以咲为中心往外扩散,巨人般的式神陡然出现在道场。
茈的光芒消散后,众人看到陡然出现在道场的式神时,先是静止了一瞬,随即议论声一层一层堆叠,如潮水般嘈杂喧闹。
六眼也很惊讶,只是一场比试,为何连这种手段都用出来了?
但是他很快发现了异样——
咲的脸上似乎也滑过了茫然。
虽然不清楚怎么回事,但是六眼的字典里从来没有退缩。既然已经召唤出来了,那就战!
可是这个时候的异样并不止一处。
大约是担心六眼和魔虚罗的战斗带来意想不到的破坏,道场上重新亮起了结界的咒言。但是六眼却敏锐地感觉到这个新出现的结界不仅把他们关在了里面,还在吸收他们战斗的力量!
虽然有一些防护性结界是通过吸收结界内的力量来减少威力,但是他直觉有哪里不对劲。
结界吸收掉的力量似乎是被储存了。既然储存能量,那就代表肯定还有后手。
六眼在第一时间想起了结界的负责人。
道场的结界,都是由陛下身边那名名为荷言的神官一手主导的。这个人父亲是西洋来的咒术师,但他称自己为心理师。因为一些不依靠咒力的伎俩,很得陛下的欢心,于是便给他赐婚让贵女下嫁,诞下了荷言。
荷言的母家以结界师出名,而他更是这一代的佼佼者,年纪轻轻便取代了上一位神官的位置,成为了陛下的近臣。
这样一个人,应当没有理由背着陛下做出这种事情,这次的比试,难道是陛下意图打压御三家?
咲知道这件事吗?
心思电转间,六眼看向了神色已经冷静下来的咲。她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正在抬手,似乎打算出召唤出其他的式神。
但这个时候,召唤出新的式神,恐怕只会给这个结界提供更多的能量。
可是——
六眼看了眼头顶的结界,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他们恐怕也打不破这个结界。而且魔虚罗也很棘手。
不过,再厉害的东西都是有上限的。
六眼不再拘束力量,几乎能够瞬发的茈再一次从指尖溢出——
就让他看看,是几乎无消耗的茈多,还是你结界的容量高。
咲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召唤出魔虚罗,可她就算再笨也知道了荷言有问题。
她通过金梳制造的梦境调服了魔虚罗,虽然不能把结果直接带回现实,但等在现实再一次进行调服时,梦境的记忆会干扰式神,给她减轻难度。
虽说在现实调服魔虚罗是必定要做的事情,可不代表是现在。
只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她也只能去做了。
被召唤出来的魔虚罗很混乱,它一下子认为要保护式神使,一下子又将她视为敌人,攻击她。而发现端倪的六眼,也因为想尽快破掉这个结界和解决魔虚罗,茈几乎在进行无差别攻击。
封闭的道场里明明只有两个人的咒力,却打出了四方混战的感觉。
很快,六眼发现了咲的意图,茈的威势略有收敛,专心对付魔虚罗。
但是那个巨人般的式神,每次就算被茈轰掉了大半个身体,都能很快恢复如初地站起来。
“适应的特性还真是作弊啊。”少年抱怨似地说了一句,然后用更大威力的茈去轰它。
退魔之剑劈开了茈,爆炸掀起了巨大的能量冲击。能量积累得过多的结界里,逸散的能量像是被搅动的潮水一般,逐渐开始扭曲起来。
就算没有六眼的咲都在此时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个结界为什么会专门储存能量?!
就在这时,少年的声音远远传来:“咲,我们得尽快撑爆这个结界,不然它大概就要爆炸了。”
咲下意识地想:撑爆和它自己爆炸,有什么区别吗?
但她还是配合地照做了。
庞大的咒力不断从身体中被抽出,式神们就像狂暴了一样,毫无节制地使用自己的术式。
不知道是没赶上,还是阴谋的主人提前了行动,结界开始爆炸了。
很慢。甚至能够用肉眼看到那一层层扩散的能量,就像时间被放慢了一样。
是死前的意识将看到的一切都放慢,还是时间真的被放慢了?
咲有些疑惑。
不过都没有什么区别吧,她想。
但是在那扭曲了时空的爆炸来临前,有一个人先碰到了她。
咲震惊地抬头,对上那双仿佛融缩了世界的眼睛。
“领域展开——无量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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