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生命是一团欲望(2)

“傻样吧,你以为只有那里是我家呀?这里也是!只不过很长时间没来了,我把这里叫做驿站,累了就过来泡温泉。”倪亚兰边说,边从手包里掏出钥匙开门,然后伸手打开了门后的电源,屋里顿时一片明亮。

她站在门前,身体却没有往前挪动,眼神茫然地打量着屋内。一股说不出的味道扑过来,灰尘在灯光下飞扬。倪亚兰皱着眉头凝望着房间里的一切,很熟悉却又觉得很陌生。这个“驿站”在心里已经沉默了很久,她想不起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到过这里,曾经过往的乘客在此慨然往昔,不过都是夜里的一缕烟云,早已消散,没有了大汗淋漓的传说,也没有了孤苦寂寥的空月,唯独这房子还在,免不了触景生情。墙壁上雕刻着的朗朗笑声,天花板上记录下的曾经**,过道里留下的那一条深刻指印,以及杯中尚在的红色酒痕和那张散落在地板上、如今却蒙上了一层灰尘的《肖邦钢琴曲》,浅浅地勾起了缥缈云际的残梦。

高星随后跟着倪亚兰走进了房门。如果说高星上次在倪亚兰市里的房子里算是开了眼界的话,那么这次在真正的Villa中真的是见了世面。在此之前,她只知道倪亚兰很有钱,却想不到她竟然会这么有钱,在她的世界中,但凡住别墅的都不是一般人物。她的目光一直在打量着房子的布局和摆设,忽然一幅挂在餐厅墙上的照片引起了她的兴趣,走到近前一看,不由得大吃了一惊,照片上的那个人无论长相还是身材,都和她爸爸非常相像,如果不仔细辨认的话,简直就是同一个人,而两者之间唯一不同之处,就是照片里的那个人长着一头闪着银色光泽的白发。说起来这事也觉得很是奇怪,难免就多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连她自己都给吓了一跳,急忙回过头来问:“这人是谁?”

她诧异地指着照片问倪亚兰:“这人是谁?怎么长得和我爸爸那么像?”

倪亚兰疲惫地坐在沙发里,懒洋洋地答道:“那可不是你爸爸,是我爸爸!”

“你爸爸?哇噻,长得也太像了吧?亚兰姐,你说他俩不会是失散多年的兄弟?”

倪亚兰被她逗得“扑哧”一声笑了:“高星,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你这个脑子里一天到晚都想些什么呀!”

高星黏糊到倪亚兰身边坐下,眨了眨眼忽然问道:“亚兰姐,你告诉我,你是怎么会有这么多钱的?”

“你打听这个干吗?”

“因为我好崇拜你噢!你告诉我这些钱是怎么来的,将来我也朝着你这个方向去努力!快告诉我嘛,亚兰姐!”

一提到钱,倪亚兰心里就掠过一息隐隐的痛楚,这幢别墅和她的父亲还有她的婚姻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所以她也极少在别人面前提起。如今被高星这么一问,胸口就像被一块硬物给突然顶了一下,挤压得她喘不动气。她看了看高星那张可爱的圆脸,淡淡地说:“哦,这一切都是我爸爸留给我的遗产。”

高星像是憋足了一口气在等着听一个传奇的故事,却没想到故事竟然如此平淡无味,显得很是失望,嘘了一声道:“哦,原来是拼爹啊!”

倪亚兰乜斜着眼看着她说:“小丫头,说什么哪?”话刚说完,忽然听到手机的短信铃声,就伸手拿过自己的皮包,从里面摸出手机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只是一个高字,是高德明发来的短信,于是就对高星说,“你去洗澡吧,后院里有温泉。”

夜里,倪亚兰照旧喝了一杯红酒后才上床,在头顶的那盏吊灯关闭的那一刻,她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地发懵。关于这幢房子和在这幢房子里发生的故事,她想了很多词却不知该如何述说,随即,一股黯然的阴霾从思维中形成,逐渐向全身扩散,那幢在她心里曾经构筑起的大厦轰然倒塌。她想起了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父亲以及她的前夫,冷汗从毛发的根部渗出,点点地滴落下来,不,那绝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内疚,而是因为她的冷漠,这种纠结已经盘踞在心里很久,如一杯冰冷的可乐倒在了普罗米修斯盗来的火种上。随着黯然的升起,世界又回到了黑暗——那盏灯仿佛在顷刻间黑了她的思维,连同一切所付出的努力和代价甚至包括美好的祝愿,在这一刻统统化作了一缕青烟,消逝了。

月亮终于冲破了云障出现在黑色的夜幕,在茫茫云色的遮掩下,透过薄薄的云,能隐隐地看到月的轮廓。仿佛费了很大的劲,圆圆的月亮才挣脱了云层的束缚,顽强地露出一个完整的身影,把一片皎白洒在了窗外。这个时间,一切都是休眠了的,风吹起纱幔,微微地抖动,带起依稀还活着的世界,面对着黑夜的狰狞。

四年,讲述着一个渐去的故事,就像**堆积的被子和灯光下的飞尘,还有条案上早已干透了的烟蒂,把四年前的破碎记忆,一丝一丝地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图形。严格地说,这里不应该算是个家,充其量也就算个落脚的驿站,毕竟歇歇脚还得继续赶路。以通天接地、前庭后院、青瓦白墙、古韵新风、天人合一、厚德载物和村落栖居等七大特点,传承传统文化,演绎现代文明。规划上,建筑群的空间展开以曲折、含蓄、朦胧为美,含蓄朦胧的空间序列,使人趣味无穷;其建筑空间组合的内向性与朦胧性,也体现了儒家文化的含蓄之美。

比如,墙上那幅复制的莫奈,薄薄地浮上一层尘,冷笑着增添了些许的内容,总让人遥想很久以前的人是在一种怎样的思维下生存——马基雅维利式的咆哮还是柏拉图式的理想,或许让人增添了许多匪夷所思。在这个一阵一阵秋风吹过的深夜,天上的星星已被皓月遮住,听不到喘息和梵高的挣扎。

还有,黑色**神秘的香气溢满了桌面的狼藉,尝试着从中品尝出忘却很久的涩迹。

梦醒了,看到的是空洞的太阳,还有一个深埋在心底不敢见光的惊天秘密。

十八、约定俗成的结婚纪念日

高德明几乎一夜没有合眼,以极其复杂的心情看着旁边的李素琴已经沉沉地睡去,发出轻微的鼾声,便悄悄地下了床,蹑手蹑脚地来到楼上打开电脑,从百度上搜出了关于肝癌的有关资料:

肝癌,英文名称livercancer,是死亡率仅次于胃癌、食道癌的第三大常见恶性肿瘤,初期症状并不明显,晚期主要表现为肝痛、乏力、消瘦、黄疸、腹水等症状。临**一般采取西医的手术、放化疗与中药结合疗法,但晚期患者因癌细胞扩散而治愈率较低。

看到这样的介绍,他彻底崩溃了,视线再度模糊,几乎看不清屏幕上的字,悲戚地仰面叹了一口粗气。他点着一支烟,在浓浓的烟雾中,似乎看到许多年前,他刚和李素琴认识时的场面。

说起来高德明和李素琴的认识算是个“意外事件”。那时候他刚刚大学毕业,分配到市政府经济战略研究办公室,听名字挺唬人,实际上只有五个人,除了写写那些空话连篇的报告外,其他时间基本上都是看报纸,一天到晚狗屁事也没有一点。在机关里待着实际上也挺舒服,因为是外地人,一个人在当地也没有什么朋友,挺孤独。也就在这时候,他认识了李素琴。

他和李素琴的认识过程相当离奇,就连小说里都编不出那样的情节。有一天下班以后的高德明吃完了晚饭之后闲得无聊,就一个人来到海边溜达,没有想到自己两眼光顾着去看海了,结果把迎面走过来的一个姑娘给撞了,而且撞得不是地方,正好撞在了姑娘的胸前,把那姑娘给疼得弯着腰用手捂着被撞的部位说不出话。高德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说我帮你揉揉吧?那姑娘一听就火了,白了他一眼,用当地方言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哪来个彪子!“彪子”是土话中骂人挺狠的一句“名言”,指的是智力天生有障碍的人。高德明是外地人,又刚来这个城市不长时间,所以不知道“彪子”的意思是什么,就追问了一句:什么意思?那姑娘一听,又是气又想笑,就用嘲弄的口气顺口说了一句:你是男子汉的意思,这回明白了吧?高德明一听,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自己还寻思,这方言真有意思,把有力气的男人称做是“彪子”,这还第一次听说。

说起这缘分,你还不得不去相信。第二天,高德明出去办事的时候,又见到了李素琴,正蹲在马路上捣鼓自行车。高德明一看,是爆胎了,就走到近前说,我帮你扛到前面的自行车修理部吧。李素琴一看又是昨天那个人,颇为惊讶和尴尬,就为自己昨天骂人家感到不好意思,连忙推让,谁知高德明突然地冒出了一句话说:没事,我是彪子嘛!李素琴一愣,然后就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来。

他们两个就这样认识了。李素琴觉得高德明虽然身上有一股书呆子气,可总体上感觉此人老实可靠,便产生了好感,对高德明的态度也挺积极主动,经常邀请高德明出去玩,并且把高德明带回了自己家,让父母大人过目。家里也感觉这孩子挺本分,长相也挺周正,而且是个大学生,在机关上班是个铁饭碗,也就同意了。一来二去,两人也就真的好上了,隔三差五地约会。李素琴挺好学,就把一些高中的课本拿出来让高德明给自己辅导,结果三辅导两辅导,就把关系扯到了一起。可别小看李素琴只有初中文化,那脑子精着哪,就利用辅导功课的空当故意挑逗高德明,红着脸问他:“你知道那次你撞到我哪里了?”

高德明傻乎乎地问:“不知道啊,撞得厉害吗?”

李素琴低着头问:“你想不想看看?”

高德明点点头,很认真地说:“好,不会留下后遗症吧?”

李素琴“哧哧”地笑说:“你呀,真是个书呆子!”

也就在这天晚上,高德明把李素琴给“解决”了。

现在回想起来当年的这一幕,高德明仿佛感觉就发生在昨天。昏黄的灯,带着暧昧的喘息,那时还年轻,不知道红酒和咖啡,淡淡的外烟熏染着青春的莽动,看着横陈在眼前的玉体,忽然发现她那双漂亮的秀眼正脉脉地望着他,透着一丝勾人魂魄的娇羞,衬着脸颊上那两朵就要绽放的红玫瑰,让高德明禁不住心**神摇,提心吊胆地扑将上去,在李素琴半推半就间初尝了凡间曼妙。完事后他才发现,她竟然还是个处女。他带着一脸的惊愕和不安进了卫生间,回过头,怒视着镜子里的人,然后对自己粲然一笑。于是,这一天就成了他们约定俗成的结婚纪念日,而并非是结婚证上的日子……

他紧皱着眉头大口地吸烟,无助地望着窗外的夜色。或许,在经历了这个晚上之后,即便推开窗再也看不见那个和他争争吵吵了十几年的女人了,这种悲哀浸染了他的情绪,一直渗透到骨子里,恍惚中感到了一股冰凉由脚底向全身蔓延。而楼下的那个做了他十几年老婆的女人,此时大概正枕着一个电话酣入梦寐。生命对于她而言还有多久?一个月?三个月?还是半年?

他面容愁索地仰面望去,夜空中的点点星辰竟然像是一颗一颗晶莹的泪,沉沉地砸在他心里。人说,有情人都是天上的星星。想来,当年他俩能在茫茫人海中相识,恰如这满天繁星,不知道该是哪两颗星球碰撞后的尘埃落下,把他们完整地粘连在一起,仿佛一条看不见的微波点对点地植入到另一方血脉,在**碰撞的那一刻完全脱离了凡尘中的琐碎。心境在一杯没有煮完的咖啡里沸腾,散发着浓郁的苦香,然而如今却要面对无奈的凄苦,枯萎地消耗仅存的一息残能。残忍的上苍给他们留下的时日已经不多,在最后的时刻只能苦笑地对着这个盘剥着生灵的最后问候。尽管焦虑的心在大声嘶吼,然而,这一切都已经毫无意义,他重重地垂下头,把一滴晶莹扔给静谧,之后裹着头,沉沉地睡过去,静等着明天的阳光。

夜将阑散,清凉的风,惨白的月光,伴他走过空寂的小径,眼睛放在地上,而手则无助地插在衣袋里,空漠的心翻乱着零星而紊乱的思虑,如沉溺在一片苦海,心际再一次卷起狂澜,带着骇人的嚎叫将他从潮头抛向谷底。

帷幕在一杯喝剩的残茶被泼出去的瞬间徐徐拉开,想象着声嘶力竭的吼叫过后,微笑地睁开疲惫了的双眼,浅浅地问候一声躺在另一侧的李素琴,Goodmorning!而后抄起桌子上的香烟,竟然用英文说了句:Flamelightertome,thankyou!但是他分明看到的是文丽,脸上带着阴郁的笑向他走来……

直到烟蒂烧着了手,才让他顿然醒悟,揉揉眼茫然地看了看桌上的电脑,方明白刚才是个梦。忽听到身后有声响,急忙回头,猛然发现李素琴站在身后,吓得他打了个激灵,冲她叫道:“妈呀,吓死我了,什么时候上来的,怎么一点儿也没听见?”

李素琴伸了个懒腰说:“你睡得跟个死猪似的,还能听见什么?把你给抬出去怕是都不知道。你半夜三更不睡觉,跑上来干吗?”

高德明吭吭哧哧地答道:“刚才睡不着,就上来找点儿资料。”

李素琴的身体往前倾了倾,看到电脑上正显示着“肝癌”的条目,就奇怪地问:“你查这个干吗?谁得了肝癌了?”

高德明被她这一问,神色慌张地关闭了网页,目瞪口呆地望着她不知该如何去回答,就支支吾吾地说:“是这样,最近有个厂家正在找我,问我有没有兴趣做他们的品种,主要是治疗肝癌的,如果我能做这个品种的话,利润还比较可观。”

李素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催促道:“快睡吧,别猪鼻子插大葱——装象了。还查资料呢,老天爷,隔了八里远都能听到你的呼噜声。”

早上,李素琴还是像往常一样,吃完了早饭拎起包要准备去上班,走到门口时却被高德明挡住了去路。她看到高德明脸上流露出的奇怪表情,觉得很是纳闷,就推了他一把,高德明却纹丝不动。李素琴急了,扯开嗓子就吼道:“高德明,大清早你脑袋被门给挤了是不是?”

高德明阴郁着脸说:“你今天别去上班了,陪我去趟医院吧。”

李素琴闻听此言,看了看他那张苍白的脸,急忙用关切的语气问道:“你病了?感觉哪里不舒服?”

高德明摇了摇头说:“不是我,是你!”

“是我?哎,高德明,你可别咒我。”

高德明在昨晚上已经编好了词,看着她说:“是这样,我昨天去医院把你的报告单都拿出来了,医生说,你子宫里长了几个瘤,需要马上住院做手术,如果再拖下去的话,闹不好会形成病变,那时候可就麻烦了。”

李素琴惊讶地瞪大了眼,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高德明:“我子宫肌瘤?前几天刚做完了妇科检查,没发现什么事啊?”

高德明就说:“大夫说了,这主要是累的。也正好趁这个机会到医院里住几天,你也算是可以休息休息不是?”

“嘁!”李素琴扯着嗓门儿愤愤地说,“高德明,你这是安的什么心哪?我要想休息的话在哪儿不能休息,好好的干吗要跑到医院里住着?这不是没病找病嘛。”

他俩在外边这么一吵,把睡在另一间房里的李玉婷给吵醒了,揉着惺忪的眼,带着浓浓的睡意道:“你们俩大清早的这是在吵什么?有什么话不能慢慢说?”

高德明就给李玉婷递了个眼色说:“玉婷,你来正好给评评这个理,昨天我去医院给她拿回了化验报告,大夫说子宫长肌瘤,让你姐去医院住几天,她这就又火了。”

李素琴乜斜着眼,上下打量着高德明,阴阳怪气地说:“哦,高德明,我发现你从上海回来就不怎么地道,这回我算是明白了,你现在是不是巴不得我赶紧地给你腾地方啊?是不是有点等不及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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