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然回答说:“你是周阿姨?妈妈去上课了,你给她打电话吧。”
周玉燕问:“你今天为什么没上学?”
纪然答:“我病了。”
周玉燕冲旁边那人示意地点了点头。
晚报记者见只有纪然一个人在家,脸上多少有些失望。作为记者,对于救助这些身患重症的患儿,他还是抱着很大的热情的,实在不愿意放过这样一条可能会引起社会关注的新闻机会,但是面对孩子一张纯真的脸,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发问才好。他看了看身边的周玉燕,低声问道:“周姐,您看这事怎么办比较好?”
周玉燕伏在他的耳朵上说:“从孩子身上不是更能体现出患儿需要社会帮助的渴求吗?”她又转过脸来对纪然说:“然然,这位记者叔叔想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
纪然一脸的茫然,但还是点了点头。于是记者就开始问纪然:“小同学,听说你病了是吗?”纪然再次点了点头。
“能告诉我是什么病吗?”
“妈妈说我是发烧了,昨天到医院去化验和打针了,要一个星期以后回医院复查。”
“你身上什么地方流血了吗?”
“我鼻子里流了好多血,后来我爸爸和妈妈一起就把我送到医院去了。”
记者快速地拿着手中的钢笔在笔记本上记录着纪然的话。最后记者拿出照相机对纪然说:“小同学,我可以给你拍个照片吗?”
纪然用眼睛看了看周玉燕,见周阿姨正在用鼓励的眼光看着自己,就点头同意了记者的请求。记者让纪然摆了几个动作,做了不同角度的拍照,然后对周玉燕说:“可以了,周姐。”说完,两个人向纪然说了声再见,就下了楼。
下楼的时候,记者仰头长叹了一口气,眼里含着两汪惋惜的热泪。周玉燕对记者说:“在报道中应该特别注重社会对这样品学兼优学生的爱心救助,引起全社会对这样弱势群体的关注,借以弘扬正气。”
记者说:“行啊,周姐,你的新闻点很好嘛,干脆你来当记者算了,别去写小说了。”
周玉燕得意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做不了记者啊?我在北京的时候,也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新闻。”她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站住了,表情很凝重地说:“我是不是应该去开一个爱心账号,让所有的捐款都打到统一的账号里?”
记者感慨地点点头说:“是啊,我们这个社会需要像你这样值得尊敬的热心人,你赶快去开账号,把号码赶快告诉我,我在消息中一并发出去,否则都挤到报社来,我们的工作就不用做了。”记者停了停,迟疑地抬头看着周玉燕问:“周姐,你看,为了谨慎起见,我们是不是应该到医院去落实一下他现在的病情啊?”
周玉燕手打凉棚看了看烈日说:“你看,这大热的天……”随后又添枝加叶地说,“不过这事可是千真万确,我妹妹和这孩子的父亲在一个部门工作,他们单位全都知道这件事了。两口子为了给孩子治病,已经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正在准备卖掉房子呢。”
李玉婷这堂课一直上到了晚上,因为想着家里的纪然,谢绝了主办方要求一同参加晚宴的请求,急匆匆地就离开了培训教室。她拖着疲倦的双腿回到家里,刚一进门就觉得家里似乎来过人,还以为中间纪建国回来过,也就没怎么上心,换上拖鞋后问纪然是不是按时吃药了。纪然趴在电脑上玩得正欢,也没有抬头就回答说是。
李玉婷进厨房看了一眼,见冰锅冷灶什么也没有,就问:“然然,你爸是不是又带你去吃肯德基了?”
纪然手忙脚乱地在电脑上忙活,也没听清李玉婷说的是什么,就含含糊糊地答应了一声。李玉婷这才稍稍地放了心,毫无心情地又回到客厅,对一直沉浸在电脑游戏中的纪然说:“纪然同学,你这俩眼是不是不打算要了?快歇歇吧,让电脑也歇一会儿。”
纪然一直到这一关游戏打完了,才收起了游戏柄,捂着肚子叫道:“妈,咱们什么时候吃饭?我都快饿死了。”
李玉婷疑惑地看着他问:“你爸不是带你去吃肯德基了吗?”
纪然惊讶地问:“我爸?他什么时候回来带我去吃肯德基了?”
李玉婷那一股子火顿时就蹿过了头顶,拿起电话就拨了纪建国的手机,可那边响了老半天也没人接听,气得她把电话往桌子上一扔,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穿上衣服就带着纪然出了门,来到马路对过的一家快餐店,给纪然要了一碗馄饨外加俩酥皮烧饼,自己则在旁边坐着生闷气。
饿极了的纪然也不管他妈吃过了没有,“呼噜呼噜”几口就把那碗馄饨给解决掉,然后才伸手拿起盘子里的酥皮烧饼,只啃了两口就把那张嘴给塞得满满当当,像突然想起什么事似的抬起头来,含混不清地说:“对了妈,我还忘了告诉你,今天上午周阿姨带了报社的记者到咱们家来过,还给我和咱家拍了好多照片。”
李玉婷看着像饿狼一样的纪然,心里感到深深地自责,对纪然所说的话也就没当回事,只是随口问道:“记者到咱家来干什么?是不是因为你的学习成绩好,人家记者才来采访你的?”
纪然嘴里填满了烧饼,腾不出空来说话,便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李玉婷还以为真的是这样,就“哦”了一声,半真半假地对纪然说:“儿子,人家记者都采访你了,可你还一天到晚地趴在电脑上玩游戏,一看就是假典型。”
纪然不等她说完,就咧着嘴向妈妈做了一个鬼脸。
吃完了饭,母子俩刚走进小区的大门,李玉婷忽然觉得左眼皮一阵猛跳,心里突然感到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就拉着纪然紧三两火地回了家,叮嘱了他几句,抓起手机就跑了出去,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纪建国单位。
隔了老远,她就看到整个办公区都已经灭了灯,唯独纪建国的办公室还亮着一息黄色的灯光,估计应该是桌上的台灯。她不露声色地下了车,一个人悄悄地走进了办公楼,蹑手蹑脚地来到了纪建国办公室前,屏住呼吸,隐隐地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而且是一男一女,男的声音是纪建国无疑。
李玉婷往后退了两步,再次用手机拨通了纪建国的手机。夜晚的走廊里悄无声息,纪建国的手机铃声显得格外响。过了好长一会儿,手机才被接起来,耳机里传来纪建国的声音:“我这里来了几个朋友,正在陪他们吃饭,马上就结束了。”
李玉婷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纪建国的声音后,她竟然一下子冷静了很多,对着电话冷笑一声说:“纪建国,请你把门给我打开,半夜三更的闹腾起来大家的脸上都不好看。”
纪建国惊慌地问:“打……打开什么门?”
“行了纪建国,别演了,已经演砸了。穿好衣服把门打开吧,我给你们三分钟时间。”
纪建国彻底傻眼了,赶紧走到门前,拉开了房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李玉婷,脸上堆着尴尬的笑容,用身体挡住了李玉婷的去路,嘴里结结巴巴地问她:“你……你怎么能找……找到这里来了?”
李玉婷理都没理地把他推到了一边,径直地就闯进门去,端坐在沙发上的李战一下子就撞上了她的眼球。
李战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说:“嫂子来了?我正在向纪处汇报工作呢。”
纪建国面部肌肉显得很是僵硬,接着李战的话对李玉婷解释道:“是,我们正在谈工作呢,聊着聊着天就晚了。”
李玉婷的两只眼凶狠地盯着纪建国,怒声质问道:“谈工作?孤男寡女的半夜三更在办公室里谈工作?这话谁信哪?你刚才不是还说来了几个朋友吗?你朋友在哪?”
李战在一旁插嘴道:“嫂子,你可能误会了,刚才纪处还在说……”
李玉婷扭过头蛮横地打断了她的话:“你给我闭嘴!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就在她的目光瞄向李战的那一瞬间,突然看到李战的手飞快地从沙发上拿起了一个粉色的小塑料包扔进了挎包里。当她要扔进自己包里的那一刹那,刚好被李玉婷那双犀利的目光给捕捉到了,而且看得非常清楚,清楚得扎眼。
毫无疑问,那是一个**。
李玉婷的心像是被突然扎了一刀,全身不由自主地一阵哆嗦,那股火“噌”地就冲到了脑门子,想也没想,抬起手就狠狠地在纪建国的脸上扇了一个清脆的耳光,转回身就哭着跑了出去。
这一巴掌把纪建国给打愣了,他甚至连做梦都不会想到,平日里高傲且文静的李玉婷竟然会出手打他,而且还是当着他下属的面。说实话,这一巴掌挨得挺冤枉,毕竟今天晚上他和李战什么事也没干,而是真的在谈最近处里的人事动向。他之所以和李战没有任何过热的举动,一方面这是在办公室,还不敢过于放肆,另一方面因为儿子的病情,让他也没有这个心情。这些日子处里的情况看上去一如往常,风平浪静没什么动静,可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个表面现象,实际上一个个都没闲着,在私底下都在忙得不亦乐乎,铆足了劲地上蹿下跳四处忙活。而唯独纪建国没有任何举动,主要因为家里的事折腾得他筋疲力尽,再加上纪然在这个关键时刻突然又冒出个“疑似白血病”,搞得他心力交瘁,精神世界几近坍塌,在无法言述的痛苦中等候医院即将做出的最终判决。和纪然的健康相比,头上那顶乌纱帽又算个啥?所以他已经对此失去了信心,只能无可奈何地听天由命。
他一只手本能地抚摸着被打得麻疼的脸,怔怔地看着李玉婷像一个幽灵一样,快速地从自己眼前消失,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过了好长时间他才回过头,带着一脸的羞怒看了看一直站在身后的李战。
李战为自己制造的小把戏获得成功而暗自得意。她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一幕仿佛是她经过了精细的计算一样,由李玉婷来协助她完成。按照她事先设定好了的计划,就等着李玉婷来上这个套,基本上等于抓住了一个现行。如此一来,纪建国的婚姻基本上就可以宣布告一段落,这就给她带来了机会,把纪建国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里。尽管这一切都顺利地达到了她想要的目的,可面对出离愤怒的李玉婷,她心里却不由自主地闪过了一丝内疚,尤其是那一巴掌打在纪建国脸上的时候,就像狠狠地打在她的心里一样,让她对自己所施的伎俩感到了自责。脸上堆积着惊愕,眼神中带着说不清的纠结,愣愣地看着纪建国,仿佛是被刚才这一幕给惊呆了,如同一尊雕塑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嘴里嘤嘤地说:“我不知道她能到这里来,所以……”
纪建国无比沮丧地仰头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李玉婷的这一巴掌等于彻底将他的家庭给打进了离婚倒计时。听李战这么一说,他立刻紧张了,急忙问:“你让她看到什么了?”
李战从包里拿出了那个**。纪建国顿时觉得头大了好几圈,气急败坏地指着她破口大骂道:“你真他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他妈是吃三鹿长大的吧,你这简直是在坑爹!”
坑爹!这个词被李战玩味了很久,从逻辑学上来说,坑爹只是理论上的名词而已,如果要把这个理论上升到具体行为,首先需要有一个重要的前提要件,必须要有爹才能坑,连爹都没有能坑个毛哇?所以,她并没有因为挨了纪建国这一通臭骂而恼火,相反心里还觉得颇有些得意。既然是坑爹,不坑白不坑,有爹不坑,过期岂不是一种资源上的浪费?
高德明忍痛把那套壶送给倪亚兰的时候,她虽然口头上连说了好几声谢谢,可实际上并没有太在意,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女人,对这些东西显得并不是特别兴奋,直到晚上回到了家,才将那套壶拿出来。这是一把经典的老矿紫砂大口石瓢壶,壶型厚重大方,壶嘴与壶身相接处天衣无缝宛如天成,壶把匀称,显得有力而非生猛,线条曲直衔接相得益彰,内壁推墙刮底丝丝入微,口沿均匀平整一丝不苟,手把此壶,半指间隔恰到好处。总体而言,造型古朴典雅,形器雄健严谨,线条流畅和谐,虽朴素却不失大气,大雅而深意无穷,散发出浓郁的东方艺术特色,所制之壶脱俗朴雅,仪态纷呈,仅从外观上看,这把貌似普通的紫砂壶毫无疑问是出自高人之手。
她很内行地将壶盖拿下,翻过来看了看底款,这一看不要紧,真的把她给吓着了,壶底的落款赫然打着“顾景舟”的篆刻印章。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揉了揉眼又看了一遍,底款千真万确就是顾景舟。她大吃了一惊,赶忙将壶放在一边,又拿起壶盖,仔细地看了看内嵌的闲章,清晰地打着“老萍”的字号。
倪亚兰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壶放到桌子上,回过头看了一眼被她扔在一旁的包装盒,于不经意间发现,在木盒的缝隙中露出一片纸角,她抽出来一看,是一张嘉德艺术品拍卖会的票据和一个收藏证,票据上电脑打印的文字注明该壶的成交价为二百一十八万元整。
这说明了一个问题,这把壶的来历确确实实是真的!且不说嘉德拍卖会的价格,单单就这把壶而言,就足以让她怦然心动。对于任何一个喜欢紫砂的人来说,顾景舟这个名字算得上是如雷贯耳了,不要说拥有一把他的壶,就是能有机会近距离地看一眼,也算是大饱眼福了。作为当代紫砂艺术大师,顾景舟的作品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就已经驰名天下了,尤其在他的创作最鼎盛时期,与著名艺术家韩美林共同创作的一组紫砂,动辄以上千万的价格问世。而眼前这把石瓢壶,正是他在这一时期的作品。
可摆在眼前的问题是,高德明为什么要送自己一把如此昂贵的壶?她皱起了眉头,根据她对高德明的了解,仅从他目前的经营状况来看,他尚不具备花两百多万钞票去买一把天价紫砂壶送人的能力,而且所送对象是自己手下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职员,即便是协助他做出了“鹿血壮骨酒”的广告词,也不至于奖励得如此高昂,那么他的这一举动该如何解释呢?莫非这壶是假的?看来还需要找个更明白的人再给掌掌眼色。
高德明从上海回来以后,放下了手头上的所有事,全力以赴地投入到文丽所需要的那批感冒药上,似乎早已把送给倪亚兰紫砂壶的那件事给忘到了脑后。倪亚兰几次到他办公室想问个明白,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高德明的精力全用在了感冒药上,虽然看到了倪亚兰怪异的眼神,可并没有多想,只是绞尽脑汁地思考,如何把这批感冒药搞到手。只要从事过药品生意的人都知道,如果在同一个地区一次进数量很大的感冒药,而且全部都是名厂家生产的品牌产品,具有很大的难度,因为这些厂家都是属于市场管理非常规范的企业,所以地区经理首先考虑的不是利润,而是信誉,他们所担心的最大问题是,这种情况往往会导致发生“窜货”事件——也就是说,这批货万一出现在国内其他地区的市场上,就有可能直接冲击到该地区的正常经营,从而出现市场管理混乱。所以,没有厂家敢轻易地就把这么大批量的货给发出去。
这让高德明很受伤,怎么说他也算是在医药圈混了几年的“老人”了,竟然连这点儿事都搞不掂,简直都没脸在这行里混下去了。眼看已经到手的钱就这么眼睁睁地黄了不说,更重要的是担心自己因此被文丽瞧不起。高德明急得团团转,想尽了所有的办法,医药公司的业务经理、厂家的医药代表,还有影响比较大的大药贩子,总之,他把能找到的关系都找了个遍,结果反馈回来的信息,像是统一了口径专门和他作对一样,都不愿担“窜货”的风险拒绝给他发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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