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德明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还得装出一副很无辜的样子。李玉婷说:“姐,你就听我姐夫的话吧,小毛病还是要抓紧时间,万一真的发生了病变,那可真就麻烦了。”
李素琴突然联想起夜里在电脑上看到高德明搜索的“肝癌”网页,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身体随即往后倒退了两步,大惊失色地看着高德明,两腿一软,一屁股就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高德明不露声色地看着她,微笑着说:“你不用担心,这不是个什么大手术,只要切除了很快就会好了。”
李素琴抬起头,用怀疑的目光死死盯着他问:“高德明,你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得了什么不好的病了?”
高德明尽量平静地说:“看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我跟你说了嘛,确实是子宫肌瘤,大夫只是担心会发生病变,所以才让你赶快住院,尽早把手术做了。”
“那么我问你,你昨晚上为什么在电脑上搜……肝癌的资料?”
高德明立时反应过来,苦笑了一声说:“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嘛,我正在准备做这个品种,所以才查一下相关资料,这和你没关系,纯属巧合。”
李素琴仍然将信将疑:“真的?”
“咱俩半辈子了,我什么时候对你撒过半句谎?”高德明想了想说,“你看这样好不好,上午我陪你先去办理好住院手续,然后去你们单位给你请假,中午咱们一起出去吃饭,让高星和玉婷也参加,吃完饭再一起把你送到医院。你说呢?”
李素琴想了想,还是感觉不放心,就用哀求的目光看着高德明说:“德明,我如果真得了什么不好的病,你千万要告诉我,我得提前做好打算。”
高德明宽慰地道:“瞧你,这都说了些什么。别人不了解我,你还不了解我吗?”
高德明忙了整整一个上午,先去单位给李素琴请了假,又来到医院办理了住院手续,安排好了床位,和当班的医生打好招呼,也差不多到了高星放学的时间了,两个人一起去了学校等着宝贝女儿下课。
高星走出学校大门,意外地看到爸爸妈妈一同过来接她,就觉得很奇怪,在她的记忆中,除了上幼儿园外,两个人一起来学校接她这还是第一次。上了车之后,高星发现李素琴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就问:“妈,你是不是病了?”
李素琴就说:“都是让你爸给气的。”
高星撇了撇嘴道:“这我可不信,平时都是看你欺负老爸,就像一个名词,叫做河东狮吼,我可从没见过老爸欺负你,再说他也没那个胆量。”
高德明在前面开着车就说:“看吧,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还是我闺女有正义感。”
李素琴听了,就假装生气的样子把高星推到一边去:“既然你爸好就别靠着我。”
高星赶紧地把李素琴搂住说:“都好都好!老爸,我昨天去亚兰姐的另一个家了,在郊区靠海的一个别墅,你说她有这么多钱,为什么还要在你那里打工呢?”
高德明笑呵呵地说:“傻丫头,你以为钱多就是什么好事啊?告诉你吧,有钱人不一定快乐,没钱的人不一定不快乐,这就是原因。”
高星却说:“不对,我觉得她有问题。”
“她会有什么问题?最大的问题就是得抽空回家去晒晒钱,别长了毛。”
高星装出一副很老成的样子说:“老爸,别看你和老妈天天在一起,其实你很不懂女人哪。比如说我老妈吧,她什么事都不放在心里,生气了就大吵大闹,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可是我发现亚兰姐的眼神和正常人不一样,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她平时两道眉毛紧锁,总而言之我觉得她很神秘。”
高星的话引起了高德明的注意,仔细一想,这丫头说得没错,可表面上并没流露出来,就呵呵笑着说:“呵,观察得还挺细,看样子我闺女将来可以去报考警校当警察了。”
一家人开着车到了饭店的时候,李玉婷已经提前到了,正在包房里看报纸。高德明安排坐下后,就到明档去点菜,稀里糊涂地点了什么菜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直到菜上了桌,这才发现点了好几个基本上相同的菜。到底心里压着事,心不在焉也就在所难免,所以在一些细微的动作上还是露出了破绽,不是把酒倒进茶杯里,就是端着茶壶招呼服务员倒茶,要不然就只顾闷头吸烟,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幸亏李玉婷反应快,不停地错开一些话题,这才避免了好多不该出现的错误。
尽管如此,高星仍然感到老爸今天的表现很反常,就问他:老爸怎么了?高德明反应略显迟钝,想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说:“哦,没什么。”
李素琴更觉得这是个事了,上面用眼睛瞅他一眼,下面再用脚去踩他一下。一顿饭吃得死气沉沉,吃完饭后,高德明把老婆和女儿送回家,只说有事自己就开车走了,直接来到了李素琴的单位,把李素琴的病情和她的领导说了一下,算是给她请了假。把这一切都办完之后,又去了一趟超市,把住院需要的东西都买齐全了放在后备箱里。高德明掏出手机想了好长时间之后,还是决定给文丽打个电话把李素琴生病的事说一下。结果电话在那边响了好长时间文丽也没接,他只好重新把电话收起来。一个人趴在方向盘上,心里直想哭。
十九、所谓好人,不过是悼词中的一个评价
李素琴住进医院后,单位里的同事差不多都来医院看望她,包括一些曾经和她有过矛盾的人,似乎也因为她的病而冰释前嫌,来的时候还能说点什么,大多都是安慰,可要走的时候一个个却都是红着眼离开。从来没有生过什么病的李素琴开始还觉得有些欣慰,觉得自己为人不错,仍然像上班那样关心自己手头上那一摊子事,为自己的病倒而给大家增添了额外的工作感到内疚,反过头倒劝她的同事,过几天好了就回去上班,而且一定加倍努力,不辜负大家的期望,云云。可是过了不到两天,她自己也开始怀疑自己究竟得了什么病,再三逼问高德明,究竟那晚上看到的肝癌和自己有没有关系。高德明只好打着哈哈说,肯定没有关系。她还是不放心,就悄悄地问护士,护士推说这事只有大夫知道。当医生前来查房的时候,她又开始缠着医生问这问那。因为高德明已经提前和医生都打过了招呼,医生的口径也就和高德明一样了,淡淡地说是子宫肌瘤,需要手术,否则的话就有可能引发病变。李素琴虽说还是将信将疑,但看到他们的眼睛里流露出的真诚,也就不再去问了。
自从李素琴住进了医院,高德明就把公司里的所有事都交代给了倪亚兰,外面的应酬更是全部推掉,高星就委托给了李玉婷给照看,自己全力以赴地照顾李素琴。早上一大早就去市场买菜,然后亲自下厨房去做饭,再趁热开车到医院送去,看着李素琴全部吃完为止。他的出行路线也由此变得非常简单,医院—菜市场—回家做饭—再到医院送饭,基本上在医院里一待就是一天,陪着李素琴一直到很晚才离开,强打精神给她讲故事说笑话,以转移她的注意力,把他知道的手机上和网上的笑话故事全部都讲出来给李素琴听。抽出时间还得去找大夫,安排好手术的时间,打听谁是最好的专家,可是自己没什么门路,就想起了杜占举,直接打电话去北京,让这位身居高职的老同学出面帮忙。
杜占举也确实够意思,接到高德明的电话后,二话没说,马上就订了当天晚上飞过来的机票,也没有惊动高德明,直截了当地找了当地很有能量的几个人,吩咐下去立刻落实。把事情全部都安排到位,第二天上午又亲自来到医院探望李素琴。
上午,高德明在医院里料理完了李素琴的早饭,正打算去菜市场买菜,就在他要走还没走的这工夫,病房的门突然打开,一下子涌进五六个人,身后还跟着两个戴墨镜的人,像是这帮人的保镖,站在门口的两侧。这帮不速之客的闯入,把高德明给吓了一跳,仔细一看,走在前面的竟然是杜占举,他惊讶地叫了一声:“占举?你怎么来了?”
杜占举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他跟前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被杜占举这么一拍,高德明的眼泪“刷”地就落下来了,到底是兄弟,全在心里呢。杜占举转身向李素琴打招呼:“嫂子,咱们好几年不见了,你可是越来越漂亮了。”
李素琴一看是杜占举,急忙坐起来问:“占举,是不是我们家高德明又麻烦你了?”
杜占举微笑着说:“嫂子,这么说可就见外了,你问问‘二陀’,我嫂子龙体欠安住院治疗,这么大的事这狗小子敢不告诉我一声?他那可就真是不够意思了。”说着,看了看病房,就回头对旁边一个四十多岁的人说,“这病房的条件可不够好哇,你说是不是姜总?”
被称为姜总的人马上说:“是,杜司长。这事你就别管了,我来安排。”然后对站在门口的一个保镖说,“你现在就去找他们孙院长,马上给嫂子安排一个高干病房!”
高德明急忙上前阻拦道:“不用,不用,在这里就挺好。”
那位姜总却把高德明拉到一边说:“高总,你这样可就见外了,杜司长的事就是我姜宝山的事,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必须要办,何况这么点儿小事,那是杜司长给我面子呢,你就别和我客气了。放心吧,嫂子的事我已经全部搞定了。”
高德明对姜宝山的印象一般,虽然没有什么接触,但经常在电视上看到他和他的企业——云海化工,在当地算得上是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了。通过上次杜占举出差在一起吃饭,高德明才第一次有幸见到这位名人,印象却不怎么好,总感觉这人过于张扬,而且太滑,属于不太靠谱的那一类人。
关于云海化工和姜宝山这个人,高德明是如雷贯耳。云海化工股份有限公司是一个老企业了,主要产品就是硅胶,近几年发展速度非常快,通过企业的内部改革,将部分不良资产剥离出企业主体,引进了国际先进的生产设备,同时又收购了一些不成规模且濒临倒闭的企业,已经形成了一个集原料化工、精细化工、进出口业务和房地产开发为一体的大型企业集团,产值将近四十八个亿,已经具备了上市资格。目前所面临的问题就是如何通过资产运营的方式实现企业整体上市,利用社会所募集的资金使企业扩大规模再上一个台阶。市发改委已经批准了云海化工的申请,而且报告早就到了北京,现在一切都压在了杜占举的手里,如果过不了杜占举这一关的话,那么他的企业要想上市就没有任何可能。只要能过了杜占举这一关,就能上报到证监委,那时候的问题就基本上不大了。
作为云海化工的总经理,姜宝山是当地知名度非常高的人物,用“妇孺皆知”来形容绝不为过,连中央台都专门报道过他,说姜宝山管理有方:在市场上下工夫,上任后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就把一个长期亏损的云海化工厂发展成了一个跨地域跨行业的大型企业,在极为困难的情况下打开了美国和欧美市场,使该企业的主要产品“云海”牌细孔硅胶打入了国际市场,成为国家进出口免检企业,在获得了利润的基础上,也获得了荣誉。
今天面对面地站在一起,高德明才有机会认真地打量了他一下。姜宝山的年龄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约也在四十岁左右,长相属于典型的山东人那种,高大魁梧,前额较高,打眼一看就知道是一个绝顶聪明也很会来事的人。
李素琴就这样住进了高干病房,而且手术的日期也同时确定了下来。到底还是杜占举有能耐,利用姜宝山在当地的影响力,仅仅一个电话,就轻而易举地敲定了当地最有名的专家亲自上台给李素琴动刀。这事对高德明的触动很大,自己绞尽脑汁想断肠也没有办法的一件天大难事,在人家手底下只不过是一个电话,看来,电话虽然都是一样的,但关键是这个电话的主人是谁。
姜宝山给专家打电话的时候,高德明就站在一旁。这个貌似很平常的电话,背后却隐藏着很大的玄机,在商场里混了这么多年的高德明心里非常清楚,这年头,人们现实得都很残酷,为了一件自己看似天大而对于对方来说却没有什么利害关系的事,无论是谁都不会轻易地牺牲自己手里所掌握的有限的人力资源,因为这样做付出的成本可能会非常昂贵。姜宝山之所以会如此,一方面是他在当地拥有广泛的人脉,走到哪里都会给他几分面子,当然这个面子是花大价钱买出来的;另一方面则说明,姜宝山现在可能有一件大事需要求助于杜占举,才甘愿如此为一个与他没有一毛钱关系的人如此投入。
把这些事都给办理停妥了,杜占举和姜宝山要拉着高德明出去吃饭。高德明显得有些为难,看了看杜占举又看看李素琴。毕竟杜占举是官道上混出来的老滑头,就打着哈哈问李素琴道:“嫂子,我带德明出去吃饭你不会有意见吧?”
到底李素琴是经历过场面的人,看得出高德明是不想出去,就很开通地对杜占举说:“占举,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们老同学山南海北天各一方,聚在一起也不是件容易事。你们去吧,我这里没事,就是别让我家高德明喝多了就行。”
杜占举拍着胸脯说:“这个你就放心吧,有我呢!”
出乎高德明意料的是,中午这顿饭是由纪建国安排的。自从李玉婷闹出了一场“自杀”的闹剧后,纪建国的情绪一下子降到了冰点,再加上报纸报道了纪然生病的事,把他搞得焦头烂额。当他得知组织部派下来两个考核人员分头找了另外两名副处长谈话却唯独没有找他谈的消息时,他感到如五雷轰顶,呆坐在沙发里半天没说一句话,那颗一度蠢蠢欲动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下来考察干部三个候选人中单单把他给撇开,这说明了什么?正当他为此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的紧要关头,姜宝山突然来了一个电话,讳莫如深地在电话里向他传递了一个重要信息,杜司长马上要过来办一件私事,希望能抓住这个机会。
这个消息让他怦然心动,就如同被一泡尿给浇灭了的希望又重新迸出了火星,虽然很渺小,但至少这是一次机会。这对于纪建国来说,无疑如身陷绝境之时,在看不到生机的茫茫大海上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既然是机会,就一定要抓住,而且要不择手段地抓住。
提供给他信息的姜宝山当然也是另有目的,如果纪建国能顺利地荣升处长,对姜宝山而言,无疑是一大利好。当初云海化工违规,私自将申报规划的工业用地改建商品住房对外出售,被国土资源部门立案查处,查处材料到了纪建国手里后,被他给扣压下来没有上报,给了姜宝山充分的准备时间,有效地发挥出了危机公关的强项,最终将这起案子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使云海化工逃过了一劫。中国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正是因为这件事,也让云海化工下属的地产公司得到了快速发展。时隔不久,云海化工搬离市区,在原来的厂址盖起了一片商品房,纪建国为此又帮了一个大忙,在土地审批和规划过程中,以巧妙的方式将工业用地转换普通民宅的五十年使用期限改成了正常的七十年,让姜宝山再次赢得了预售,由此姜宝山对纪建国始终心存感激。当然了,背后给纪建国递上的红包厚度肯定不薄。而从长远意义上说,姜宝山更希望纪建国能再上一步,毕竟他是个商人,有了这层关系更容易办事,所以,便不遗余力地帮助纪建国,想尽一切办法希望纪建国顺利晋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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