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十一章

第一卷 十一章

半个月以后,孙佳成私下里找到我。他说如果我们的公司因为他的原因倒闭,我会不会记恨他。我说不会。他很满意的样子对我笑笑,然后说:“你不要以为我在说笑,也许,我们的公司真的要因为我的原因破产倒闭了。”我问他为什么。他却说:“我们会亏得一塌糊涂,所幸再不会有大的损失,只是你的股份……”我坚持请求他说明原因。他沉默了,好久,他说:“都是我的疏忽……不过,我会尽力挽回的。”他到底没有告诉我具体的原因,我想。他大约正如他所说他在努力挽回,也许他认为还有机会,所以没有必要让我了解实情。

又过了几天,我和谢婉婷一起去公司对面的餐馆吃中午饭的时候,谢婉婷把原因告诉我了。原来是去年孙佳成承包的钢结构工程出了问题,在年前他拿到第一笔工程款的时候,他抽取的提成太多,这激怒了施工方的一个工头,他背后骂孙佳成是“抢劫犯”。在第二期工程的时候,那个工头就把一些材料换成低价劣质的,孙佳成不是内行,自然不会发觉,可是被发包方派来的质检员发现问题了。工程因此停下来,发包方请求设计单位派来专家进一步核实建设质量,结果第一期工程也存在质量问题,发包方因此单方面终止合同,并要求孙佳成赔偿其全部损失,包括可能延误工期导致的间接损失。孙佳成按照合同追究施工方的责任,不料施工方把他克扣施工费用的事情说了出来,因为施工费被大笔削减,施工方不得已才在材料质量上做起文章。责任全被推到孙佳成身上,他又是个外行,根本不会替自己辩护,而他又是以联创公司的名义承包的这项工程,所以,连带着联创公司可能就会因为赔偿而破产倒闭。

谢婉婷说的仔细,我听得认真。谢婉婷说完之后,我们两个好久没有再说话。

实际上,我们的损失并非公司倒闭就能弥补的。我们把公司转手之后也还不够,最后是孙佳成的舅舅出面帮我们协调了这件事,他的工厂也被卷进这次事件当中,好在他和方方面面的关系还不错,所以能够给一一化解开。本来孙佳成可以责成施工方对工程进行返工修理,因为那些错误并不是不可弥补的。但是他已经没有耐心了。公司转让那天,谢婉婷掉了眼泪,我也倍感伤心。我和她都没有问孙佳成是不是应该找他的爸爸帮忙,因为他在我们的公司成立之时有过一个承诺啊。孙佳成自己也没有提。

我们的公司就这样倒闭了,我们可真是赔的一塌糊涂。然而我们的伤心很快被谢老师的怒火代替,我和孙佳成去谢婉婷家里做工作,可是老先生只是语气很严厉地责备谢婉婷,谢婉婷细声抽泣着。我是无能为力的,因为谢老师重视的不是我能够给予谢婉婷的。到底孙佳成有这个实力,他告诉谢老师说他会再投资,而且这次的损失全是他一手造成的,他会给谢婉婷赔偿的。谢老师对于他的这个承诺似乎不感兴趣,孙佳成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用卡来说:“谢伯伯,这卡上有六十万的存款,我把它放在你这里,好不好?”谢老师没有回过神来,谢婉婷已经说话了:“佳成,你这是干什么?投资有赢有赔,我们总得自己来承担,你这样,岂不是在对我进行买卖了吗?”孙佳成犹豫着,谢婉婷就变了脸色:“你收回去,不然,就请你再不要来了。”谢老师到底是明白人,他呵呵一笑说:“对呀,勤劳所得才正儿八经是自己的东西,佳成,你把卡收回去,不怕你休息一段时间,我等你们东山再起的好消息。”

安抚了谢老师,我们三个来到谢婉婷的闺房商量事。这次损失不小,好在我的爸爸并没有给我多少埋怨和责备,这使我可以很从容地面对失败,不至于痛哭流涕不知所措。在谢婉婷的卧室,我尽情地浏览,想通过房间布置和墙上、桌子上一些小饰物看出谢婉婷的爱好。她的房间一角有一个步入式衣橱,这使我知道她其实很爱打扮的。

谢婉婷的妈妈轻着脚步送来几杯茶饮料。我们急忙站起来称呼她“伯母”,并且说谢谢。

“啊,不必客气,你们坐下吧。”伯母说,“其实,你们要想开点,以后再要投资啊,也不要去想什么大买卖,大事业。你看我们工厂里多少像你们这么大年纪的男女青年,他们加班加点地工作,一个月不过两千多块钱。”我们三个都没有坐,只是充满敬意地看着这位高个子,面容很温和的中年妇女。“你们的父母都是事业有成的企业家,”她看着孙佳成说,“所以你们起手就可以做比较大的生意,这是你们的福气,我希望你们能好好利用这样的福气。另外,你们也要记得,什么事业也是由小到大做起来的,要一步一步的来。这次失败了不要紧,要想办法把失去的找回来才是真的。要从中吸取经验教训啊。”她没有多耽搁我们,说完话之后就开门走出去,回身她把门轻轻关上。

我们三个面面相觑,好久没有言语。

“唉,”孙佳成一声叹气打破沉默,“这次全是我的过错,博超,我也会赔偿你的损失的。”我刚要表态,看见谢婉婷在看着我,我知道她的意思,心里有几分失望。我对孙佳成说:“你来赔偿我的损失,可是谁来赔偿你的呢?我们既然联合投资,一起创业,成功了,我们一起分享成功的果实,失败了,又怎么可以让你自己来承担损失呢?”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他问我。我想一下,说:“也许我会去我爸爸的公司。”我说的并非大实话,因为我根本就不会去我爸爸和林叔叔的公司,我非常明白,我一旦走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我还不想做那样的事情。

孙佳成点头。

“你呢?”我问他。

“也许,我会和婉婷去我爸爸的厂子里……”他看一眼谢婉婷,谢婉婷却没有表态。我的心一下子凉到冰点,我知道我再也不能拆散他们了。

“我们,就这样,散了?”我呐呐地说,去看谢婉婷。

“你在想什么?”孙佳成忽然问谢婉婷。这期间谢婉婷一直没有说话,一脸沉思的表情。

“我在想,你不觉得这件事情来得突然,去得也太突然吗?”谢婉婷说了一句让我和孙佳成都摸不着头绪的话。

“你说什么?”孙佳成问。

“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虽然你对我解释了许多次,而且那些事情看起来是那么的顺理成章,可是,我还是有些疑问。”谢婉婷说。

“你究竟再说那件事啊?”孙佳成问。

“就是导致我们的公司倒闭的这件事,刚才我妈妈说的对,要从中吸取经验教训,可是,我们能从中吸取什么教训呢?”

“主要原因还是我是钢结构工程的门外汉,所以……其实,那个提成根本不算什么,主要还是那个工头,他太刁钻可恶了。”孙佳成说。

“不对,你不懂钢结构,可是有你舅舅啊,你看,事情从被发现直到工程被停止,你的舅舅在哪里?到我们为了赔偿违约金把公司及正在运作的业务转让出去以后,对方还不依不挠,甚至说要起诉我们,这时候你的舅舅站出来了,他帮助我们把所有的事都很平稳地解决了,我不知道他使用的什么办法,但是你认为他会替我们垫付违约金和承担余下的那些责任吗?你的舅舅的人格有那么高尚吗?”

“他那几天刚好出差了,我电话联系过他。”孙佳成说道。

“是吗?”谢婉婷半信半疑的口气。

“他……”我预备说几句,刚开口,却又觉得言语准备的不够充分,就住口了。

“你们不相信我吗?”孙佳成说。

“不是的,我们怎么会不相信你呢?”谢婉婷表态说。“我只是感觉事情有些蹊跷,但是,我说不上来。”谢婉婷说,“好像……”

“好像什么?”我问道。孙佳成看我一眼,似乎有些警惕。我却没有理会或者说有所了解。

“我觉得这件事背后有人在搞鬼。”谢婉婷说。

“不会吧?”孙佳成说,“如果……不,不可能。”

经谢婉婷进一步的提醒,我也仿佛觉得我们的失败并非纯粹是由于孙佳成的疏忽和贪婪造成的。我有所怀疑地看着孙佳成,孙佳成一脸的茫然,眼睛里微微红,显然有过不眠的夜,结合这许多日子来他的无助、伤心和忘我的奔波与付出,我觉得在这次事件里,他并没有扮演叛徒的角色。我吐一口气,对谢婉婷说到:“认命吧。”谢婉婷也轻轻舒一口气:“事情已经这样了,能有什么办法呢?”她转向孙佳成:“你爸爸会欢迎我吗?”

“不是我爸爸,是我妈妈……”孙佳成大约也意识到了什么,他忽然住了口,用探询和不安的眼神看向我和谢婉婷。

“为什么会是你妈妈呢?”谢婉婷说。

“我,我明白了一个问题,可是,不久你就会明白的,只是……”孙佳成说着话看我一眼,“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也许,真的……可是,我们还是说一点别的什么吧?”他改变话题说。

我不知道孙佳成的说话为什么吞吞吐吐起来,但是我明白,他的心里一定是被新装进去了什么使他难堪的东西。什么呢?我不了解,也不想了解,但有一点很明确,我是要和他们两个说拜拜了。我想孙佳成也许会邀请我去他爸爸的工厂,可是,他到底没有。

过去的不可挽留,将到的不可阻拦,然而去与来的间隙,我该干些什么呢?时间匆匆,生命在长大,在成熟,在衰老……。

几千几万年的光阴,总是被一分一秒的走过,多少生命远去,成为历史,在历史的长河里,几千几万年只是那么的一瞬。与之相比,生命短暂的何其可怜啊!

离别的日子,因为不胜疼痛,我想到借酒浇愁,我幻想着她走过来挽留我,我高兴的微笑起来,心里顿时阳光普照,鲜花盛开。可是幻想马上破灭,我还是那样的面容憔悴,不堪一提。

失败的打击对我来说是双重的,它们排着队前来与我较量。酒使我兴奋,想到生命的无聊,于是我想到放弃这个无聊的生命。

大街上看见一只小鸟,我忽然想起一首诗:

请不要笑话我

我就是愿意做一只小鸟

小小鸟

我不用为储备烦恼

即使雪地里找不到食粮

我也不羡慕老鹰

我要那么大的翼展做什么

一个树丛也不敢穿越

我就是要做一只小小鸟

即使独来独往

我也会放声高歌

……

是的,

即使独来独往

我也会放声高歌。

这是什么?是自我赞美、表扬,还是挖空心思的无病呻吟,还是因为贫穷,因为抱负难以实现,于是大放悲声,希求人的体谅,或者就遇到知己。忘记了诗的作者,如果能够联系,我想我会成为他的知己的。我们会相拥而泣,以泪洗面,我们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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