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耳鸣的爆炸陡然从耳边消失,眼前的世界在一瞬间发生变化——
似乎有无穷的威力扭曲了天穹,浸润蓝天的辉光**开了一层又一层涟漪般的光晕。
但伴随着一声极其清脆的“咔嚓”声后,恢弘又孤寂的世界有一半变得漆黑一片,像是坍塌的废墟一般。
宽大温热的掌心还贴在她的手腕上,咲动了动,发现对方没有放开的意图,便不再挣扎。
“这是你的领域吗?。”
少年停顿了一瞬,然后有些郁闷地说:“嗯。”
他在爆炸卷过来的瞬间展开了领域,可领域还是被爆炸能量碾碎了,但也因为度过了那一波狂暴的能量,现在还能强行支撑一会儿。
听到他的话,咲有些惊讶:“但是之前比试——”
“哦,我刚刚学会的。”少年的语气极其随便,像是一种刚刚在路边捡到什么的口吻。
咲:......
“那那片黑色的也是吗?”咲明显的察觉到这个领域的样子明显不对劲。
“不是,大概是是什么空间裂缝吧。所以,别乱挣啊,我领域的术式效果还在,你要是不想没有一丝意识的被外面的乱流撕碎的话。”
世界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少年率先打破沉默:“我说。觉醒了祖传术式,却没当上家主的人,你可是头一份啊。明明做得到的吧,这种事情。”
咲不说话。
少年抓着她的手腕甩了甩:“跟我说话啊,不然无聊死了。”
咲叹息了一声:“我对家主的位置...不感兴趣。”
“什么不感兴趣啊。”大喇喇地少年直接戳破她的心思,“你都沉默了吧,要是真不想当家主,一早说不就好了。”
“禅院家历来就没有女性家主——”
少年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你是不是第一个觉醒十种影法术的女性啊?”
咲又陷入了沉默。
“哼,我就知道。你这是被那些老头子洗脑了吧?天皇里都还有过女性呢,虽然都是傀儡,但好歹挂个名,你也太弱了吧。”
咲有些生气,但是又不能否认。
小时候她不懂事,一举一动全是照着父母亲人的期望来,每次看到他们满意又欣慰、以她为荣的模样,她就觉得很满足了。可等长大了,见过外面自由的风之后,许多事情已经晚了,而她也习惯了。
不当家主也没什么,除了受到一些限制外,还是能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除了一些限制...
限制啊...
咲有时候想过,如果她是个男孩会不会好很多,会不会就可以和隔壁的六眼一样,自由自在的。即使把天都捅破了,也有底气告诉他们——
我是未来的家主,当然我说的算!
可是她不是,也从未开口争取过。
大概是真的很弱吧。
“咲。”
“叫我禅院。”咲下意识地说。
“你为什么会这么无聊啊?!叫名字会少一块肉吗?”
“但是五条家主你这样叫我也太——”
“太什么?太暧昧还是太亲近了?”
咲抿起唇。
见咲不说话,少年又开始絮絮叨叨:“说起来,你都没叫过我名字欸,每次见面都是五条五条的,五条家那么多人,谁知道你在叫谁?”
“你这是无理取闹。”咲有些心累地说。
“什么无理取闹啊?你站在五条堆里喊一声五条,不是个个都能答应吗?!”
“我为什么会和其他人打招呼,而且五条家主这个称呼,谁敢乱答应啊?”她虽然不是家主,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资格让她打招呼的。
“所以啊,叫名字。”
咲又不说话了,这人在外面看起来不是这么吵的啊!
随后,想要抬头说什么的咲感觉自己的脸被人碰了一下:“不要装死啊,这里就我们俩,你不和我说话都无聊死了。”
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咲吓了一大跳,甚至应激似的咒力都用出来了,差点把少年甩开。
“你干什么啊?!”
少年似乎也被吓到了,眼睛有些睁圆,声音磕巴了一下:“我想拉你头发来着——谁让你忽然乱动...还这么矮。”
咲:???!!!
“你有病吧?!”
“欸?生气了啊?”
何止生气,咲都感觉自己快被气死了。
怎么会有这么不知礼数的人啊!
“你早点叫我名字不就没事了?”少年理直气壮地说。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名字?”
“因为你是有资格叫我名字的人啊,那些人都太弱了。”
咲:......
“快点啦。”
“你好吵啊!”咲感觉自己十几年来的修养在这一瞬间全都被喂了狗,“为什么会这么吵啊?!你的礼仪呢?不是家主吗?!”
哪家的家主会这么一副浪**子的模样啊!
“家主怎么了?”少年很无所谓地说,“我想做什么跟我是不是家主有什么关系。”
咲顿时被堵得没话说了。
五条家六眼家主的任性和恶劣,她不止有所耳闻,也亲眼见过。
小时候参加狩猎时,她就看到过他毫无顾忌地把惹到他的术师丢进诅咒的攻击范围内,看着对方在里面抱头鼠窜,直到向他痛哭求饶,才兴致缺缺地把人放出来,然后顺手碾碎诅咒。
再大一点的时候,在阴阳寮主持的集会上,已经成为家主的少年笑嘻嘻地用术式捏爆了守旧派的脑袋。
咲是很震惊的,但又觉得很解气。
阴阳寮发展到现在已经没落,咒术师早已崛起。但还是有许多弱小得跟蚂蚁一样的人,仗着祖上的出身对他们指手画脚,聛睨又自大的样子,让人觉得恶心。
可是咲不能做什么,她从小的教育就告诉她,要把情绪藏在心里,接受一切。
当她看到少年那满不在乎的模样时,她才知道,咒术师御三家的人,原来是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就像风一样,自由自在的,想去哪里都可以。
像少年的名字一样——
凪。
他本身就是风,所以无论是安静冷漠还是桀骜不逊,都随自己心意。
“凪。”
少女忽然很轻地低喃了一句,甚至都没有加敬语。
自己的名字忽然被轻柔婉转的声音念出来,那微微拉长的尾音让凪想起了被自家养的猫舔舐掌心时的触感,让人莫名有些心痒难耐。
他忽然有些不自在起来,抓着少女的手腕下意识收紧,声音有点干巴巴的:“这、这不是知道我叫什么吗!”
后知后觉自己叫了他名字,而且还是以这么暧昧的语气,咲的脸突然就烧了起来——
她在干什么啊。
两个人难得安静了一会儿后,咲隐约察觉到,周围好像变得不安定了起来。
看到咲似乎张望了一下的模样,凪平静地说:“那外面是时空扭曲的夹缝,领域坚持不了多久的。就算能坚持,我们大概也出不去。”
那种庞大的能量,他们就算能够再用出来一次,但是没有结界的积蓄也做不到之前那样的爆炸。
那个结界师还真是有点本事啊,凪想。
凪看到咲似乎抬头来看他,但是等了一会儿才说话:“抱歉。都是我的错。”
不满意听到道歉的凪皱起眉,忍了忍之后说:“你没打算召唤魔虚罗的吧。”
虽然是疑问的话,但用了陈述的语气,他很确定自己的想法。
“没有。但是...”咲顿了顿,“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召唤出来了。”
凪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我在比试开始前见过你,没有在你身上看到什么异常。你自己有发现什么不对吗?”
咲想起他的眼睛,没忍住说:“荷言。陛下身边的荷言在比试日期定下后来找过我,今日比试开始前也来和我说过话,我在道场时,也是看到荷言似乎对我说了什么才有些恍惚的。”
“果然是那个家伙吗。”凪拧眉思索了一会儿,在脑海里翻找那些被他不知道丢进哪个角落里的记忆,“我记得...他的父亲好像自称什么心理师,曾经还帮郁郁不欢的皇后疏导过情绪,正因为这样,他才得到了上一位陛下的重用。眼下这一位则是更加器重他的儿子。”
“荷言是他儿子,学到父亲的一些本领不是什么稀奇事。而且,心理师这种西洋来的职业,虽然不清楚具体都会些什么,但是心这种东西和意识有关吧。你被控制了?”
听到凪的话,咲顿时觉得难堪起来。
因为荷言不是什么厉害的咒术师,是陛下身边的人,加之当时见面又是在禅院家,所以她并未防备他。
而且那段时间,她因为频繁地使用金梳的术式,精神状态也不好。可以说,是被趁虚而入的好时机。
等了一会儿,凪听到少女的声音艰涩地响了起来,似乎快哭了。
“...嗯,大概是吧。”
凪见过不少贵女在他面前哭泣的模样,或是默默流泪或是小声抽泣,亦或者痛哭出声,但是那些都不会让他动容,只觉得有趣或者无聊。
但这看不见表情的情况下,他只听到那声音,就觉得有点手足无措起来。
“既、既然找到原因了,下辈子注意点不就是了。”少年企图安慰。
听到他的话,咲好气又好笑地用力眨了下眼睛,然后微微抬起头,目光落在少年的衣襟:“谁还会记得上辈子的事情啊。”
凪似乎嘟囔了什么,咲没听清楚。
但有一点咲很清楚,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你那个时候,为什么来救我?”咲仰起脸看他,还是决定问出来。
如果不是被拉进这里,她不可能在那种爆炸中活下来。
凪顿了一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想来就来了。”
“还真是很有你的风格啊。”咲有些羡慕地说。
她今天注定要死,是因为自己蠢才落得这种地步。但是这个人不可以。
他一直像风一样桀骜又自由,不应该因为自己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如果不是她,他仍旧是那个恣意又随性,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的御三家家主。
“其实,多亏了你,我的魔虚罗现在是调服状态了。”
听到咲的话,凪很惊讶地挑起眉:“不是影法术的说多人调服的仪式并不起作用吗?”
“是这样,但是我这边的情况有点特殊。”咲想了下,只是简单地解释说,“总的来说,现在是听话的,我叫出来给你看看?”
“来。”
咲抬起了一直被少年抓着的手腕:“魔虚罗。”
高大的式神陡然出现在咲的身后,虽然她看不到,但是能清楚地感觉到。
凪看到了咒力凝成的身影,等了一会儿,也没见那个之前打得不可开交的式神朝他发起攻击,惊叹了一声:“竟然是真的?”
咲侧了下身,抬起手,感应到她心情的魔虚罗弯下腰来。
咲先是摸到了式神脸上的羽翼,然后很温柔地摸了摸它头,并在心里对它说了声抱歉。
十种影法术的式神全部调服后,可以许一个特殊的愿望。咲在调服魔虚罗之后知道了这件事情。
十种影法术里式神身上的咒印分别对应了天玺瑞宝里的十种神宝,当它们全都被聚在一起时,可以让人起死回生,让远去的灵魂重归人体之上。
用来许下某些愿望,自然也是可以的。
只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我希望——”
凪忽然感觉到少女身上的力量陡然强烈了起来,那种感觉,不止是咒力还有其他什么东西。
他才刚张开嘴,却发现领域里忽然明亮了起来。
十种影法术里的式神一只接一只的出现在周围,
式神周身浮起的光芒渡到了少女身上,像是黎明时分的朦胧日光穿破云层,倾泻而下。
那双溢着微微笑意的绿眼睛里闪耀着细碎的光。
“我希望凪可以好好活下去。”
自由自在、恣意潇洒,不为任何人、任何事所束缚。
以我的生命和灵魂为代价。
如流萤飞舞的光芒从少女身上析出,缓缓向少年靠拢。
一人光华逐亮,一人辉光渐歇。
即使不知道咲要做什么,但是凪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视野的最后,禅院鹤衣看到名为凪的六眼少年那惊愕的神情慢慢转变成震怒,他抓着咲急切地说了什么,但是禅院鹤衣已经听不到了。
梦境破碎,陡然睁开眼睛的禅院鹤衣只觉得胸口似乎被压了一块巨石,几乎令她窒息。
她下意识张开唇,急促地喘息着。随后,一只温暖宽厚的手伸了过来,捧过了她的脸。
并未拉起窗帘的房间里,夜光从宽敞明亮的玻璃窗里透进来,在少年的脸上投下皎洁的光影。
禅院鹤衣看着那双映着月光的蓝眼睛,下意识开口叫他:“悟。”
女孩子的声音又嘶又哑,几乎只能听到气音。
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的五条悟胸口起伏了一下,他从**探起身的同时,用指腹抹去恋人眼眶中溢出的泪水,低头抵住她的额头,柔声安慰:“别哭鹤衣,那只是梦而已。”
听到五条悟的话,禅院鹤衣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回到了身体里,她有些吃力地抬起手摸了摸脸颊,是湿润的痕迹。
指腹上晶莹的水渍让禅院鹤衣回忆起之前看到的梦境,纷扰的记忆和最后残留的情绪一齐挤上来,眼睛里的泪水变得更加汹涌。
几乎让她窒息的情感再次漫上心头,急促喘息使得禅院鹤衣忍不住弓起身子咳嗽起来。
五条悟从**坐起来,把她抱进怀里,沉默地用手掌沿着背脊替她顺气。
无法止住哭泣的禅院鹤衣额头抵在五条悟胸膛上,指骨在他的衣服上抓出一道道褶皱。
她不想哭,但是忍不住。
那些情感不是她的,所以不受控制,只能等它慢慢平复过去。
五条悟沉默地抱紧她,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
天上的月亮又偏移了一大段位置后,房间里的哭声才逐渐停止下来,转变为抽噎。
“好了吗?”五条悟抬起禅院鹤衣的脸,看到那哭得通红的眼睛时,抿紧了唇。
他的确是很想看鹤衣哭,可绝对不是这种时候,看她因为另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哭。
但五条悟也清楚,鹤衣大概是受到了梦境的影响。
不过知道归知道,他还是止不住的生气,不是对鹤衣,而是记忆里突然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
五条悟压抑着心里的怒气,低头用舌尖卷去禅院鹤衣脸上残留的泪水,然后顺着脸颊上的痕迹轻轻啄吻她的唇。
抽噎了几声的禅院鹤衣伸手抱紧五条悟的脖子,把自己整个人都往他怀里贴:“悟。”
“嗯。”五条悟应了一声,然后回抱她,脸颊蹭着她的耳畔轻声说,“我在这里。”
禅院鹤衣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后,五条悟摸着她脑后顺滑的长发,忽然说:“鹤衣,你不可以那么做。”
听到五条悟的话,禅院鹤衣意识到了一直被忽略的事情,她下巴垫在五条悟的肩膀上,看着房间里的家具出神地说:“悟也做梦了吗?”
“嗯,大概跟你梦到的差不多吧。”五条悟的声音顿了顿,听起来有点冷,“同归于尽的人。”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只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和心跳声。
半晌,抱着五条悟的禅院鹤衣抬手抹了把脸,然后松开他。
身体往后退了一点的禅院鹤衣抬起眼睛看着面前白发蓝眼的恋人,声音又轻又笃定:“我不会那么做的——用生命做代价许愿。”
“嗯。”五条悟有些开心和骄傲,他的鹤衣这么坚强,才不会是轻易放弃自己生命的人。可也避免不了有一点心理上的失落。
不管是谁,都会想被自己所爱的人,坚定地选择吧。
但是五条悟心底那一丝丝失落还未来得及扩散,就听禅院鹤衣继续说。
“如果真的有一天,悟比我先死。”她看着那双蓝色的眼睛,声音清晰地说,“我一定、一定会诅咒你。不管会把你变成什么样子,不管那究竟还是不是你,我都一定要把五条悟留下来,留在我身边。”
用自己生命换取爱人活下去?
禅院鹤衣不会这么做。
她爱一个人就是想和他在一起,如果她不能享受这份果实,为什么要用生命换他活下来,然后给予别人可能得到他的机会?
她是一个自私的人,绝对不会这么做。也不会用自己所有的式神去许愿。
式神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根本,没有了式神,她就不再是她。她不能这么对它们。
五条悟这下彻底开心了,他抬手捧住禅院鹤衣的脸,用力地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我接受这个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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