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枫和青柏交错林立的院落里,穿着深红色和服的小女孩坐在敞开的障子门前。
禅院鹤衣用力地将手中的小球丢出去后,身旁的白色玉犬就甩着尾巴跑出去叼回来重新放到她的手心,随后得到一个奖励似的摸头,尾巴摇得更欢了。
再丢第二次,跑出去捡球的就是那只黑色的玉犬。
步履匆匆地禅院直毘人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逗狗的情景。他的脚步几不可见的顿了下,然后走到鹤衣面前,神色复杂地开口:“鹤衣,你还记得我吗?”
禅院鹤衣抬起头,看着面前留着两撇极具特色的小胡子的人,点头:“叔父。”
鹤衣这种多吹一阵风都能感冒着凉的体质,几乎注定了不可能是术师。
但是禅院直毘人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孩子,竟然觉醒了禅院家祖传的、能够匹敌的无下限的十种影法术。
禅院直毘人看着下巴尖尖的,浑身上下都没有几两肉的小女孩,觉得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鹤衣这个样子,他首先要担心的竟然不是会不会有刺客来刺杀,而是先要担心她这个身体素质能不能够健康的长大!
但是事已至此,也由不得他们挑挑拣拣。
禅院家的这个十种影法术,必须成长起来!
“鹤衣,从今天起你就搬到我隔壁的那个院子里去住。”禅院直毘人扫了一眼这个小院子和那名恭敬跪伏在和室里的女仆,说,“那边会有专人保护你和照顾你的生活。”
禅院鹤衣听完,抬起眼睛透过禅院直毘人的身影看了眼被他挡住的火坑:“不想换,我喜欢这个院子。”
禅院直毘人皱眉:“这边太小了,甚至连照顾你的人都住不下。”
“为什么住不下?”鹤衣奇怪地说,“理穗不是在这边住得好好的吗?”
禅院直毘人看着眼神清澈的小女孩,耐心地解释说:“以后照顾你的仆人不止这一个,而且禅院家从今天开始会把你当做继承人之一来培养,这个院子和你的身份不符。”
把十种影法术丢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小院子,传出去的话,别人还要以为禅院家这是疯了。
“但是人多了太吵,我不喜欢。”
禅院直毘人觉得这个小侄女真是太考验他的耐心了,他正想强行把人带走再说时,就听和室里那名女侍忽然说:“家主大人,鹤衣小姐睡眠浅,一点动静都有可能吵醒她,大抵是不适合人太多的地方。”
从声音来判断,女侍的年纪应该不大。而且虽然极力压抑了,但还是能从声音里听出十分的紧张和害怕。
禅院直毘人想了想,这个人应该就是当时兄长去世后被调来照顾鹤衣的。他看着女侍扬了下眉,语气不明地说:“是吗?”
伏低身子的禅院理穗能够感受到一股可怕的气势笼罩了自己,仿佛她只要说错或者做错一点,都会被毫不留情地撕成碎片。
“是。”禅院理穗干涩的声音有些克制不住地发抖,“夏夜时的虫鸣都会将鹤衣小姐吵醒,然后甚尔少爷就会起来替小姐赶虫子。”
当然,甚尔少爷是被鹤衣小姐死缠烂打推起来的这点就不用说了,家主大人应该不想知道这样的细节。
禅院直毘人听完她的话后,转眸去看抱着玉犬的小女孩:“到是没想到你们关系竟然这么好?”
正揉着毛茸茸玉犬的鹤衣抬起头一脸理所当然地说:“甚尔是哥哥啊。”
禅院直毘人听到鹤衣的回答来了点兴致,他随意地在廊道旁坐下:“那甚一呢?甚一也是你的哥哥。”
鹤衣努力回想了一下只在父亲没去世前见过聊聊数面的禅院甚一,没什么表情地敷衍了一声:“哦。”
禅院直毘人哼笑了一声,然后看着兴致勃勃和玉犬玩的小姑娘露出一点若有所思地神色:“那你就先在这边住着,什么时候想搬了再说。”
既然和甚尔关系好,那么和他住在一起也算是多一重保障吧,那个小子打架还是有一手的。
确认过十种影法术无误之后,禅院直毘人就起身离开了,毕竟鹤衣的体质太弱了,禅院家要操心的事情可不止她的学习和安全问题。
得先趁外头还不知道觉醒十种影法术的人是谁之前,筛选出几个药师来好好给她调理身体才行,禅院直毘人想。
禅院直毘人回来后,禅院鹤衣住的这个小院子很快就热闹了起来。
因为她不想搬院子,于是禅院直毘人就让人把她的这个小院子重新收拾一遍,添置了不少家具用品,被褥什么的也都换成更加柔软舒适的。
隔壁相邻的两个院子也整理出来重新设置了数道结界,安排了护卫。
在禅院鹤衣觉醒术式之前,照顾她的就只有禅院理穗一人,新来的年长仆妇只能向理穗询问一切有关鹤衣的喜好和禁忌,但是她的身上很有一种‘说完之后就你就可以离开’的气势。
看着面前端庄强势的仆妇,禅院理穗一边压下心底的不甘一边认真仔细地说着。
鹤衣小姐不出意外的话很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代家主,即使不是,也是一人之下的长老,会有许多的人想要挤掉她的位置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她不想就这么窝囊的被挤开。
两年前挑选仆从来照顾鹤衣小姐时,那些人一听说鹤衣小姐体弱以后肯定没什么出息,于是用尽了办法推脱,最后把年纪最小的她推了出来。
但是现在,鹤衣小姐有了术式,这些人就想把她挤开?不要做梦了!
而且禅院理穗觉得,比起仆人,鹤衣小姐可能更加把她当成玩伴,再加上鹤衣小姐并不是什么喜新厌旧的性格...
想到这一点,理穗心里忽然有了勇气和底气。
她与仆妇交待完一些注意事项后,转身要回院子里,却被仆妇伸手拦住了。
“你这是去哪?院子里还有许多事情没弄清楚呢。”五官有些刻薄的仆妇笑容有些死板地问道。
理穗定定地看着她,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来:“但是很快就要到鹤衣小姐午睡的时间了,不然,您去伺候鹤衣小姐午睡?”
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生活习惯,年长的仆妇虽然很想到鹤衣面前去露脸,但她也怕理穗之前故意说错什么来误导她,让自己做错事情惹来厌弃。
最终,仆妇只得按捺住心思:“你早说才是,鹤衣小姐的需求才是最重要的。”
理穗回到院子里看到正抱着玉犬打哈欠的鹤衣时,忍住不想:鹤衣小姐的生物钟还真是强大啊,即使之前和式神玩得开心的不行,到点了还是想睡觉。
“鹤衣小姐现在要睡觉吗?”
黑玉犬卧在腿边,禅院鹤衣抱着白玉犬的脖子,把下巴垫在它毛茸茸的脑袋上,睡眼朦胧地歪头:“嗯。”
“那您稍等一会儿。”理穗一边说,一边进入房间从橱柜里抱出被褥。
今年十六岁的少女已经将这些事情照顾人的事情做的十分的得心应手了,在将枕头拍打得更为松软时,一直安静做事的理穗忽然说:“我不想离开鹤衣小姐身边。”
“嗯?”昏昏欲睡的鹤衣有点慢半拍地发出一声疑惑的气音,然后说,“不想离开那就不离开呀。”
听到鹤衣的话,理穗笑了一下。把枕头放到合适的位置后,跪坐在榻榻米上的理穗转过身,神色认真地看着鹤衣说:“虽然我能够为鹤衣小姐做到的事情有限,但是我会努力做到最好的。”
如果说她这一辈子注定了是仆从的命运的话,那她也要成为仆从里最优秀的那个人。
少女坚定的神色让鹤衣努力地睁开眼睛:“理穗想继续去读书吗?”
突如其来的话题让理穗怔在那里,有些恍然地重复了一句:“什么?”
“继续去读书呀。”鹤衣打了个哈欠,然后松开玉犬,慢吞吞地爬到被子上,“我觉得直毘人叔父应该不会拒绝我的这个要求。”
相处快两年的时间,每次听理穗说起外面的事情或者从外面回来时,鹤衣都能感觉到她那发自内心的开心。所以,她不觉得理穗一定要留在自己身边照顾自己。
禅院理穗看着面前禅院鹤衣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伸出手去帮鹤衣脱下外面的衣服,笑容十分复杂地说:“等您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脱衣服睡觉了,再说我出去读书的事情吧。”
被人伺候习惯了的鹤衣眨眨眼,然后钻进被子里躺下,朝自己的式神招招手让它们陪自己一起睡。
“那你什么时候想去读书了就告诉我吧,一直有效哦。”
“...我知道了,谢谢您鹤衣小姐。”
当教训完那些找茬的族人,又漫无目的地在外面晃悠了一圈才回来的甚尔走到院子外时,察觉到了不少藏在暗处的气息。
他看着面前安静得和平时别无二样的院子先是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往里走。
虽然甚尔看起来还是平时那副桀骜不驯的懒散模样,但是从他抿紧的唇角可以看出一些内心的期待和紧张。
那个小鬼,竟然没有搬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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