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德明下意识地看了看手里的那把老壶,心里不由一动,如果央视鉴宝专家来了,何不趁此机会鉴定一下呢?忽然想起来,李素琴做手术的那天,文丽从上海打电话过来要求追加一百件感冒药的事,几天过去了,自己竟然把这事给结结实实地忘了,只是隐隐约约地还记得,当时好像打电话交代给了倪亚兰,现在也不知她给办得怎样了。于是便拿过手机,刚要准备拨打倪亚兰的号码,却有一个电话插进来,甚至他还没来得及看是谁的电话,就昏头昏脑地接起了手机。
电话里传来文丽的声音,那声音就像个幽灵,飘忽在高德明的耳旁:“德明,这些日子你还好吧?”
高德明一愣,脑子在这一刹那间突然空了,一时出现了语阻,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拿着手机的手也随之不由自主地在颤抖,而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了看那把老壶。这把壶太神奇了还是太邪恶了?为什么每次一摸就能接到文丽的电话?
文丽见他没有回应,就继续说道:“我出差刚到你们这个地方,知道你最近很辛苦,也就没有提前打电话通知你。你该放松一下了,老是这么绷着人吃不消。晚上一起吃饭吧,可以吗?”
高德明还在犯傻呢,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直到挂上电话以后才幡然醒悟,刚才忘了问她是否已经收到了那些药。
从厨房里飘过来一阵阵中草药味,整个家里都弥漫在这种浓烈的味道中,高德明起初还没反应过来,抽着鼻子私下踅摸这味道是从哪里过来的,猛地想起煤气上正熬着药呢,于是就急三火四地跑下楼,冲进厨房一看,锅里的草药已经煎熬得差不多了,大部分水都已经熬干,只剩下锅底很少一点儿黑色汤汁,就赶紧关了煤气,然后把锅里的药汤沥出来,装入一个瓶子里,直接就锁门去了医院。
一进门,见高星正歪七劣八地胡乱躺在病房里的沙发上看书,高德明像是见到外星人一样,很是诧异地问道:“你终于显影了?”
高星则把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小声说话的动作。高德明立刻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挪过去,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回头示意高星到门外去。
来到门外后,还没等高德明开口说话,高星就问道:“你这一下午跑哪去了?害我在这里等了这么长时间。我妈什么时候才能出院?”
高德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提出的这个问题,就顺口说道:“还得一阵子吧。你这些日子都跑哪去了?”
高星撇了撇嘴道:“我能去哪,和亚兰姐在一起呗。”
高德明爱怜地看着她道:“就知道疯,这要让你妈知道了,你就等着挨骂吧。这个暑假你可真玩野了。现在学校也快开学了,你也该收收心了。作业都写完了吗?”
高星不耐烦地说:“你说你累不累啊?你们是不是就会说这一句话呀?刚才小姨也是和你一样的口气问我。你呀又得操心我妈,还得再管着我,我都替你们觉得累。”她忽然抬起头,换了个话题问道,“爸,你说我妈还能活着回家吗?”
高德明一瞪眼,低声喝道:“别在这里胡说八道,没看到我给她熬的中药吗?对了,你小姨什么时候走的?”
“刚走没多会儿,我妈说要吃她做的红烧鱼,她就回去买鱼去了。”
“喔!”高德明想了想又问道,“你过来的时候,看到你妈是什么表现?”
高星皱着眉头道:“别提了,嗷嗷地喊,小姨叫医生过来给打了一针,这才停下。我妈是不是快死了?”
高德明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回到了病房,见李素琴已经醒了,就走到床头柜前,把装中药的瓶子打开,对她说:“这是下午回去给你煎的中药,老中医说,这叫做‘血府逐瘀汤’,很有效。”
李素琴厌恶地扫了一眼瓶子里装的黑乎乎的中药,恶声恶气地说:“高德明,你安的是什么心?是不是嫌我死得慢了,又想拿这些东西来毒死我是不是?”
高德明辩解道:“你看你这都说了些什么胡话?”
李素琴骂道:“我说胡话?我问你,下午我都疼成那样了,你死哪去了?是不是打谱让我赶快死,好给你们腾地方?”
高德明被她这一通恶骂给噎得莫名其妙,稀里糊涂地问:“我们?我们是谁?”
“行了,你就给我装吧,你以为我瞎呀?勾勾搭搭眉来眼去,那边刚离了婚,你这就跟上了。这传出去多风光啊,你高德明多有本事,操了我们姐妹俩!”李素琴一边狂吼,一边用力地扇自己的脸。
压抑在高德明内心的怒火终于被点燃,一只手“啪”地拍在桌子上,震得桌子上的杯子“嗡嗡”直响,怒不可遏地喝道:“够了!李素琴,你别得寸进尺,我高德明哪一点做得对不起你?从你住院那一天开始,我一个大男人扔了公司,扔了孩子,掏心掏肺的在医院里伺候你,你怎么一点儿良心都没有?你埋汰我也就罢了,你干吗要往人家玉婷头上扣屎盆子?那可是你亲妹妹呀!”
“我都亲眼看到了,你还狡辩什么?不要脸的东西,我恨不能现在就拿把刀把你们俩这禽兽不如的东西给杀了!”
高德明愣住了,站在桌子前一动不动,仔细地观察她脸上表情的变化,突然间,李素琴又爆发出一阵骇人的大笑,把站在门口的高星都吓得毛骨悚然。高德明这才突然醒悟过来,以前他就听说,注射了吗啡或杜冷丁的人,脑子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幻觉。
过了好长一会儿,李素琴的情绪才逐渐平静下来,指着桌子上装中药的瓶子问:“那是什么东西?”
高德明赶忙说:“哦,那是下午我和玉婷去找老中医给你开的药,大夫说很管用。”
李素琴脸色骤然变成了死灰色,两眼无神地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不用了,我知道已经无药可救了,你们也就别想法子救我了,让我早一点儿死了,我也解脱了,你们也就轻松了。”
高德明的眼泪顿时涌出来,背过脸去擦了一把,小声地说:“你这都说了些什么?咱们夫妻这么多年了,我什么时候扔下你不管过?素琴,你活着咱们是一个家,你不在了,咱们这个家也就完了。所以,你要有信心,为了我,为了孩子,为了咱们这个家,咱们一起努力渡过这个难关!来,把这个药喝了吧。”
好说歹说好不容易才哄着李素琴把那碗黑糊糊的汤药刚给灌下去,李玉婷就拎着在家做好的饭菜来了。在病房门口见到眼里含着泪的高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奇怪地问道:“高星,你这是怎么了?”
但是高星却没有答理她,擤了把鼻涕转身就进了屋。
下午快到五点的时候,高德明果然接到了文丽的电话,说晚上一起吃饭吧,和几个当地的朋友在一起。高德明拿着电话走出病房,在走廊上接听她的电话,有些为难地说:“我现在和女儿一起在医院呢。”
文丽道:“那就带上女儿一起吧,你们爷儿俩出来透透气也好。”
到了约定的时间,高德明和高星一起来到了约好的饭店,在服务小姐的引导下,直接就来到了他要去的包间。刚一进门,高德明看到屋里坐的那些人,立刻就愣住了。
房间里已经坐了七个人,只见姜宝山坐在了主陪的位置上,纪建国则在副陪的位置上,而文丽则坐在姜宝山的右手,左边留了两个位置,毫无疑问那是留给高德明和高星的。
这姜宝山一看就是应酬上的高手,见高德明站在门口发愣,连忙站起来热情地和高德明打招呼,伸手把高星拉到自己的旁边坐下,和高星开玩笑说:“给我做儿媳妇吧!”然后一本正经地对高德明说,“老高,这事咱今天就这么定了,你闺女给我儿子做媳妇。”
在座的人一起哈哈大笑,只有高星害羞地把头低着,脸蛋通红。姜宝山一手搂着高星就说:“既然咱们这事已经定下了,我这当公公的就得给儿媳妇一点见面礼。”说着从他的小皮包里掏出一个很厚的大红包,硬塞到高星手里,“来来来,儿媳妇拿着,和公公就不用客气了,没听人家说嘛,公公的钱不要白不要,要了也白要!”
高德明刚要站起来阻拦,姜宝山却把他拦下:“哎,老高,这可是我们家内部的事啊,你现在已经是外人了,这里已经没有你的发言权了。”
众人听了又一起哄笑,气氛一下就活跃了许多。
文丽站起来,也从自己的皮包里掏出一块椭圆形坤表,给高星戴在手腕上说:“这是阿姨给你的,希望你能够好好学习。”高星低着头偷偷地看了一眼手表的牌子,看到了表盘上“Longines”的英文Logo。
服务员给客人都倒上了酒之后,姜宝山发现高星面前的酒杯是空的,就把服务员叫住:“我这有这么重要的客人还没有什么喝的呢。儿媳妇,你想喝点什么?”
高星就抿着嘴笑说喝可乐。
姜宝山问:“你喜欢喝可乐?”高星点了点头。于是,他就指着坐在最外面的一个年轻人说:“你没有听见啊?我儿媳妇要喝可乐,还不赶快去拿,这么没个眼神,是不是不想进步了?”然后又回过头来对高星说,“喜欢喝可乐还不简单,你要是天天喝茅台,说不定我管不起你,喝个可乐嘛,你姜大爷我还能管得起。”
文丽插了一句:“不是公公吗,怎么这会儿又变成大爷了?”大家又笑了。
热菜上来了之后,姜宝山端起酒杯站起来,仍然不失幽默地说:“今天的话题是欢迎从上海来的商务部特派员文丽女士和他的老同学高德明,当然还有我的儿媳妇高……”他忘了还没有问高星的名字,就连忙弯下腰问,“儿媳妇你叫什么名字来着?你看我这公公当的,关键时候掉链子,能把自己儿媳妇的名字给忘了。”
高星就告诉了他。“哦,对是高星,最高的那个明星,就是我未来的儿媳妇。”他接着说,“我们今天在这里欢聚一堂,要约法三章:第一,今天不能说工作上的事;第二,今天不能说家庭的事;第三……第三条和前面两条一样,我就不重复了。干杯!”
大家都站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的把自己的酒杯端起来。
一席话让高德明听起来很感动,姜宝山的话很明白,就是怕在这里谈家庭会影响到高星的情绪。
整个吃饭的气氛一直保持着一种,姜宝山始终是这个的制造者。高德明心里也很敬佩这位从事企业管理工作的人,能够非常合时机地把握着整个过程,既不影响他的工作和形象,又恰到好处地使在座的每个人都能够感到满意,说实话,能做到这一点真的是不容易。但是,高德明想,文丽为什么能和他坐在一起?难道这里面还是因为杜占举?如果是,这个杜占举的能量可真是太大了,把左右的资源都能充分地利用起来,自己却在背后不显山不露水。现在的贪官啊,真是越做越滑,也越贪越会贪了。
吃饭的中途,姜宝山端着酒杯把高德明拉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满脸凝重地说:“老高,你得原谅我,我这些日子太忙了,实在抽不出时间到医院去看看嫂子。现在怎么样了?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开口。”
高德明叹了口气道:“谢谢姜总的关心,我还一直没腾出时间来向你表示感谢。不过目前来看情况不是很好,刚找了中医给开了些中药,先吃一个疗程看看吧。”
“哦,是这样!”姜宝山点了点头说,“老高,我说句实话,本来呢,我是想等嫂子的病情稍微稳定一下后,你陪我去一趟北京,求杜司长把咱们这个事给办了,可总觉得嫂子病成这个样子,实在不忍心再把你给拖出去,这样显得我老姜太没人性了。正好接到杜司长的电话,说你的老同学文丽要过来,顺便也就把建国的事给解决了。”他伸出大拇指高高地翘起来道,“你的同学都是绝对的这个!就说建国吧,一天到晚愁得那个样,结果人家文特派员过来,只找到上面的人给说了一句话,这事马上就给办了,下午组织部已经找他谈话了,这事办得那叫一个麻利!所以晚上,文特派员说一定打电话无论如何也得把你给请过来坐坐,大家一起聊聊天,轻松一下,你也刚好出来散散心,老是待在医院那种环境里,情绪会变得很差。”
高德明心里一震,他没想到,文丽竟然有这么大的能量,就顺口问了一句:“她就是为这个事专程过来的吗?”
姜宝山神秘地笑笑,然后摇了摇头道:“她是做大事的,为了这点儿小事不至于专程过来,只是顺便罢了。”
纪建国除了客气地频频向文丽举杯表示感谢外,一直说话不是很多,无意中他忽然看到文丽脖子上的项链,项坠上竟然是一条精细的蛇,眼前不由得一亮,忽然来了兴趣,问道:“文特派员是属蛇的吗?”
文丽微笑着点点头。
纪建国这下醒悟过来,原来此蛇非彼蛇啊!也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对李战有了一种上当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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